巨鯨從鼻孔噴射出小噴泉般的水柱,在側面緊緊跟隨著被虎鯨們包圍著前進的青龍船,嘴裡發出駭人的低鳴,恐嚇虎鯨。

“藍須彌跟隨老夫多年,在還只有這支船槳那麼長……”銅雀朝桅杆旁邊指著一支小舢板用的船槳比了下:“對,就是那麼大時便與老夫結識,乃是心意相通的夥伴。老夫有難,它就算肉身毀壞也必拼死相救。”

銅雀話音剛落,只見一頭身體最大、似乎是頭領的虎鯨浮窺片刻,忽然用尾鰭“啪啪”的拍動水面,喉嚨裡發出生鏽的鋸條鋸鐵管似得“嘎啦啦”噪音聲。另外十幾只虎鯨也跟著發出這種古怪聲響,藍須彌突然掉頭朝著遠處飛也似的遊跑了。

“那些虎鯨發出的聲音是什麼意思?”建文知道銅雀懂得鯨語。

“快滾。”銅雀表情很是沮喪,嘴上的鬍子亂顫。

七裡將銅雀從船幫上拉回來,她其實只想嚇嚇他,現在看他如此沮喪,忍不住嘲諷道:“你不是說你有難,藍須彌就算肉身毀壞也必拼死相救?我看他怎麼跑得比青龍船還快?”

“這世道人都靠不住,你們又怎麼能苛求一頭畜生堅守信義?”臉色煞白的銅雀將小小的銅雀用力摔在地上,這回他也沒招了。

“虎鯨攻來也!攻來也!”

聽到哈羅德的驚呼,大家才想起如今強敵環飼,還不是鬥嘴的時候。此時,虎鯨們還在追逐著執行中的青龍船,在它們看來,這條通體湛青的大船是侵入它們海域欺負同伴的生物,雖說從來沒見過,但必要置它於死地。

最大的那頭虎鯨頭領再次發出“嘎啦啦”的怪叫,接著張開大嘴,朝著青龍船的盤龍轉輪就是一口。轉輪上安插若幹木質槳片,這一口的咬力著實驚人,三四片小窗子大小的槳片應聲而斷,青龍船瞬時朝著另一側歪了歪。

青龍船受傷對建文來講如是在他心口咬了一口,可沒等他心疼完,其它虎鯨的攻擊也都開始了,它們或者用牙朝著可以下嘴的舵輪啃咬,或者用頭、用尾鰭去撞擊船身。整個青龍船被撞得像是在巨浪上翻滾,船身四面八方都傳來船殼被撞擊的“咚咚”聲。

青龍船在大明水師的四靈戰艦裡雖說速度最快,防禦能力卻是最差。如果當初建文開走的是玄武船,別說十幾只虎鯨,就算上百頭也不能傷它,是以明軍水師中水手們俗稱青龍船叫“長腳蛇”,管玄武船叫“沒奈何”。

只可惜,建文開走的是這條既沒武器又沒裝甲的青龍船。

不多時,青龍船盤龍舵輪被虎鯨們咬壞了好幾只,船體多處被撞出裂縫,木料碎裂聲不絕於耳。

船體的劇烈晃動令建文和銅雀都只有抱住船幫和桅杆才能站住,只有七裡還能穩穩躬身站立,哈羅德幹脆趴在地板上,免得被顛簸得站立不穩。哈羅德的耳朵比常人要大出一圈,聽覺異常靈敏,只見他趴在地上耳朵緊貼著甲板上動了動,突然臉色大變叫道:“船中有水聲,莫不是漏水了?”

“這個倒不礙事!青龍船有許多水密艙,就算破了幾個,也不至於馬上沉船。”建文對青龍船非常瞭解,知道這樣的撞擊不至於即刻沉沒。

“看來只能魚死網破了。”七裡撿起那幾支被哈羅德扔到船角的毒苦無,另一隻手抓住忍者刀的刀柄。

死死抱著船幫的銅雀急忙對著建文大叫:“拼死一搏唯有徒死而已,青龍船唯有你能開得動,現在也唯有你能想出辦法來!”

這句話點醒了建文,他想起當初逃離大明水師,青龍船似乎曾被他激出光膜,將企圖抓住他的水手彈開。雖說他並不確定那光膜是否真的存在,現在也只能試試。

他從舵盤上拆下玉璽,掛在腰間的錦囊裡,目測下所在位置距離船艏有數十步距離,以現在船隻的晃動程度,自己很難快速到達,於是對七裡說:“幫我到龍頭那邊去!”

正要去和虎鯨拼命的七裡略怔了下,立即明白建文必有主意。她一鼓勁,腳下生起幾朵紅色小小瑰麗珊瑚牢牢抓住她的鞋子,然後三兩步奔到建文身邊,單手如架起小貓那樣悄無聲息夾住他的身子,弓身如箭頭朝著船頭疾走。

不過數息工夫,七裡跑到船艏龍頭位置,輕輕將建文放下,又抓過纜繩繫住建文腰帶,免得他被動蕩最厲害的船艏給甩脫。

建文半跪在龍頭旁邊。從腰間解下玉璽雙手捧定,口中默唸:“青龍船啊青龍船,若是再不發威,只怕你我誰也跑不了。請你快快顯靈,像當初一樣再救我一次吧!”

說來也奇怪,他才說完,只見玉璽發出了淡淡的金色豪光,轉瞬又變成青色,青龍船的船頭龍頭從喉嚨部位發出如同人嗓子內側鋸痰似得怪響。

“青龍船,請你速速顯現神力!”

建文捧著玉璽重重按到了甲板上。說來也怪,玉璽接觸到甲板的瞬間,以接觸點為中心,船體自行次第晃動起來。恍惚間,建文似乎看到青龍船船身上的龍鱗雕刻都立了起來,從逆鱗中散發出陣陣罡氣。

這罡氣擾動著空氣,讓近在咫尺的景物也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罡氣朝著船外擴張,竟從無形變有形,形成一道淡金色光膜將整條青龍船都包裹起來,幾條正飛撲向青龍船的虎鯨被光膜彈開。

青龍船趁這這個空檔,僅存的完好輪盤急速旋轉,轉眼加速到最高速,龍頭長嘯不止,吃水線脫離水面,船身飛也似的脫離虎鯨群的圍攻離去。虎鯨的遊速極快,但青龍船開動起來的速度遠非它們可以追上,這些家夥的龐大身影很快變成許多藍綠色海濤中的黑點,然後徹底消失了。

脫離危險區域很久後,建文才靠著龍頭癱坐在地。但旋即他發現了有些不對頭,青龍船的顛簸絲毫沒有減輕,哈羅德雙臂伸平試著站起來,尚未站穩就一個倒栽蔥大頭朝下重重摔在地上。

七裡自告奮勇去船外看看情況,她踩著珊瑚在船外跑了一大圈,終於確定這意外的顛簸來自於兩側損壞輪盤的動力不均衡以及船外殼大大小小許多被虎鯨撞出來的坑洞和裂縫。

青龍船擁有靈性,即便損傷並不需要由專業木匠維修,只要給它餵食大木料。但在大海之上哪裡有木料喂給它?更何況,青龍船似乎受到驚嚇,一個勁只知道朝前狂奔,連建文手裡的玉璽也無法讓它平靜,不知道它的目標是哪裡。

“看來只好等青龍船自己慢下來。”建文向其他人表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然後自顧自地躺在船艏閉目休息了。至於騰格斯現在跑到了哪裡,他實在管不了,自己這邊麻煩還解決不了呢,何況看起來他和小虎鯨處得挺好。

建文想起泉州海淘齋旁邊有兩戶皮匠和銀匠住對門,兩家的孩子經常一起玩,玩著玩著又時常會打起來。孩子打起來,兩家大人就不幹了,也都會跑出來幫著孩子吵架,吵著吵著有時甚至發展成鬥毆。後來皮匠用鏨鞋的錐子捅傷銀匠,結果被官府拿獲判了枷號三個月、罰銀二十兩。第二天,倆沒心沒肺的孩子又蹲街邊玩了起來。

騰格斯和那小虎鯨看起來就跟皮匠和銀匠的孩子一樣,鬧著鬧著玩遠了,害得兩家大人大打出手。

建文逐漸習慣了船身的搖晃,竟迷迷糊糊睡過去。不知睡了多久,巨大的沖擊將他差點從船艏扔出去,虧得七裡用纜繩繫住他腰帶,這才倖免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