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貪狼也一樣。”

建文聽到這個提示,猛然想起來貪狼手裡可不止一枚綠玉魚骨,一共兩枚。他用大價錢從銅雀手裡買來一枚,然後又用青龍船和三個俘虜交換了一枚。

若是貪狼此時一無所獲,說不定會大鬧特鬧。他現在雖然失去了一枚,但還有一枚魚骨在手,就是還有一次換取海藏珠的機會,自然只能先忍氣吞聲,等換好了珠子離開巨龜寺再說。

看來銅雀這個老奸巨猾的商人,早就算透了貪狼的心理承受底線,貼著底線賺取到了最大利益。這麼折算下來,等於貪狼把青龍船以及三個俘虜白白送給了銅雀——難怪他要發怒。

建文敬佩之餘,不由得暗暗心生警惕……這家夥連貪狼都敢算計,難保不會算計我們。百地七裡也是同樣的心思,她始終保持著警惕的姿態,可不止是為了防貪狼。

這時龜殼中發出一聲悶悶的轟鳴聲。一個龜僧站出來道:“時辰已到,請欲結緣的施主,隨我去。觀禮諸位,請在此觀望。”

騰格斯一聽,咣咣地跑回到隊伍裡來,把綠玉魚骨往銅雀那一遞:“給,讓你們去呢!”銅雀笑道:“我可用不著這玩意兒,給你吧。”騰格斯眼睛一亮,巴掌蜷縮,一下子把魚骨握住:“我可以嗎?”銅雀道:“這是你獲得決鬥勝利的犒賞。”

騰格斯也知道這玩意有多玄妙,他很早就羨慕七裡的珊瑚能力了,此時自己也得到一個同樣的機會,真是喜不自勝。他抓住建文肩膀連聲問道:“你說俺選個啥珠子好?最好是能操船的,不暈船的也行!”

建文被他晃得暈頭轉向,七裡卻忽然開口:“騰格斯,你要想清楚。擁有海藏珠,你的未來宿命就會註定。你會慢慢被珠子吞噬,成為它的一部分。”說完她摸了摸頭頂的珊瑚,似乎感覺面積又擴大了一點。

騰格斯抓著自己那幾束小辮,全然不在意。七裡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騰格斯只是個天真爛漫的蠻子,被捲到這個事件裡純屬意外,他不像建文、七裡那樣背負著血海深仇,實在沒必要付出自己的一生來換取一枚海藏珠。可看他這副高興的樣子,七裡也沒法繼續勸說。

建文注意到了兩人的對話:“也許,他也有他的苦衷吧?”七裡淡淡道:“你可知道,為何銅雀剛才說他可用不著這玩意?”

“嗯?”

“別看海藏珠有著神奇的功效,但真正的達官貴人們,根本不會用這種代價巨大的東西。只有那些走投無路或註定沒有未來的人,才會希望從這枚珠子中獲取一絲機會——這就是一枚絕望者獻上自己生命的珠子。騰格斯本不應該拿的……”

七裡自己就有海藏珠,對持有者的心態自然知之甚詳。建文聽了,一陣黯然,末了苦笑道:“聽起來,倒真是我這樣的人應該做出的選擇。”

“可我們不能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建文點頭稱是,他上前對銅雀道:“這枚魚骨,一定要給騰格斯用嗎?”銅雀道:“龜僧已經認定他也是結緣者,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緣分註定,你們就不要糾結了。”

建文還不甘心,可這時龜僧已經開始催促。他只好走上前去,騰格斯還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一直東張西望,不知該挑哪一個羅睺蚌比較好。

這次有資格賭珠結緣的,一共有三個人:建文、騰格斯,還有貪狼手下的另外一個人。這人叫毛利,是個黝黑瘦小的漢子,看著像是安南人。建文此前在摩伽羅號上沒見過他,大概不是獨眼泰戈那種沖鋒陷陣的角色。

毛利對這兩人沒什麼強烈敵意,但也沒什麼好臉色。懲於之前泰戈的遭遇,他們三個沒有彼此挑釁,一個個老老實實地站在龜僧指定的一塊平骨之上。在他們不遠處的巨龜頭骨眼窩裡,無數燭藻搖曳,其中隱約可見數枚巨大的乳白色大蚌。

這個巨龜頭骨裡灌滿了清澈的海水,就像是把羅睺蚌養在一個魚缸裡似的。裡面除了燭藻,還有一種通體發綠的小魚,與綠玉魚骨的模樣極似。

這時七位龜僧出現在眼窩附近,同時合十誦經。龜僧念誦經文的聲音慢慢大了起來,韻律玄妙,彙成一股肉眼幾乎可見的聲波灌入巨龜頭骨。裡面的海水開始沸騰、旋轉,並形成一道急速流轉的漩渦,圍繞著羅睺蚌與燭藻以及小魚旋轉。

這一幕,就好似是把佛經的感染力具象化了一樣。那些燭藻在漩渦中發出更加明亮的光芒。遠遠望去,好似巨龜即將睜開雙眼複活似的。小魚們也著了魔似的瘋狂跳躍。

銅雀悄聲說,那綠魚乃是一種罕見的小魚,只在巨龜寺這裡生養。它愛吃燭藻,燭藻中含有大量綠玉素,常年進食,都積澱在魚身體裡。等到這魚死後,骨頭的質地就如同綠玉一般硬實。據說唯有綠玉魚骨,才能撬開羅睺蚌的大殼。

“請這一位欲結緣的施主放出魚骨。”一個龜僧低聲對毛利道。毛利有點緊張地掏出綠玉魚骨,卻不知該怎麼辦。龜僧抬手一指:“請投入那裡。”

毛利掂了掂魚骨,小心翼翼地朝巨龜的頭骨眼窩投去。說來也怪,那魚骨一離開手,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似的,在空中緩慢朝眼窩移動。即將接近眼窩口時,它陡然開始加速,噗通一聲紮入海水,隨著漩渦旋轉了好幾圈。

忽然龜僧們停止了誦經,聲波立斷,而海水卻依照慣性繼續旋轉了幾圈,才緩緩減速,小魚們也恢複了正常。那魚骨失去了裹挾的力量,晃動幾下,往水下沉去。它的魚頭部分“鐺”的一聲,撞到了在燭藻中的一枚大蚌。

那大蚌的外殼原本是曲折飄渺的層疊雲紋,被這麼一撞,雲紋倏然散開,隨後數道裂隙朝四周延展而去。“喀嚓”一聲,整個大蚌居然應聲而碎,露出裡面一枚晶瑩剔透的小珍珠。周圍海水開始出現一圈圈漣漪,似乎被這珠子的氣勢所傾倒。

在場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大部分人都沒見過真正的海藏珠出世。龜僧們的誦經又開始了,聲波傳入海水中,形成新的漩渦,如同一隻變化萬狀的手,把那珠子撈出頭骨,朝著毛利手裡送去。

在旁邊站立的貪狼暗自鬆了一口氣。蚌中有珠,總算這筆買賣不虧。至於賺多少,就看珠子裡是什麼東西了。

毛利無比虔誠地雙腿跪地,用雙手手掌接過珠子,仔細地端詳起來。藉著幽幽的燭藻光芒,他隱約見到,那珠子的核心好像是一個蜷曲的陰影。他轉動珠子,瞪大了眼睛拼命去看,終於勉強看清,深藏在珠子中心的,居然是一隻小小的寄居蟹。

毛利還未深思這代表著什麼意義,那珠子突然光芒大綻,把寄居蟹的身影投射出來。只見一隻身量巨大的螃蟹幻影浮現在巨龜寺中,俯瞰著毛利。這螃蟹居然還會動,左側那隻巨大的鉗子往複開合,居高臨下俯瞰著毛利。

毛利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那幻影卻突然逼近,揮舞著巨大而兇狠的鉗子,朝他撲來。毛利猝不及防,下意識雙手外推欲躲,卻被幻影穿身而過,發出悽厲的叫喊聲。過了約莫十息的功夫,毛利方才如夢方醒,發現幻影消失,而那小珠也不見了蹤影。

他低下頭去,看到自己的左手中指變得異常粗大,上頭覆著厚厚的蟹殼,指彎如鉗,熠熠生輝。毛利緩緩抬起頭,閉上眼睛感悟了一陣,突然“唰”地睜開雙眼,用那變異的中指一勾,龜骨平臺四周的貝殼全都飛過來,迅速給他全身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斑斕硬殼,如同一隻寄居蟹找到了巢穴。

周圍的人都看明白了,這枚珠子賦予毛利的能力,是召喚周圍的貝類螺類,給自己覆上一層鎧甲。貝螺不缺,鎧甲不破,這能力在陸上一無是處,在海上堪稱是中上品級的。

毛利自己喜上眉梢,貪狼也露出滿意神情。這在越船劫掠時,可是個不錯的能力。唯一可惜的是,毛利本人並非近戰好手,如果是獨眼泰戈配這個能力,即能一躍成為頂尖主力——想到這裡,貪狼的心情又不好了,他狠狠地瞪向銅雀那邊,眼眶裡浮現出嗜血的狂熱。

在龜僧的恭喜之下,毛利很快退下,去盡快適應自己的新能力。龜僧又走向騰格斯,請他放出手裡的綠玉魚骨。

騰格斯早已經按捺不住興奮,大手一揮,魚骨如同飛箭一樣嗖地飛入巨龜頭骨。接下來的事情,和毛利的流程完全一樣。龜僧們先誦經激起海水漩渦,帶著魚骨旋轉,然後停下來,讓魚骨隨著海流漂流,自行尋找有緣分的大蚌。

這魚骨在海水裡掙紮了一番,來回周折數次,終於也如願以償地落在了一處羅睺蚌上。那蚌殼轟然開裂,再次奉獻出一枚海藏珠來。

龜僧們把那珠子從頭骨裡撈出去,拋向騰格斯。騰格斯在嘴裡念念有詞:“要一個能操船的,操船的!”迫不及待地把珠子接過去,瞪眼往裡瞅,瞅了半天失聲叫了一聲:“這,這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