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起始

在拿到診斷書的那一刻，立夏只覺得晴天霹靂，她不敢置信的看著診斷書上那一行行墨黑的小字，忍不住身體微微顫抖。艱難的逐字逐句又讀了一遍，眼底才慢慢的浸潤出了一層水汽。她青白的嘴唇開開合合，好半晌才抬起一雙霧氣迷濛的大眼睛，那裡面帶著些許希冀，望向對面一臉凝重的中年醫生，希望從他嘴裡得到答案。中年醫生微嘆了口氣，幾不可見的衝著她搖了搖頭，立夏只怔怔的看著對方，眼睛裡的那點微光慢慢暗淡了下去。

心裡空落落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立夏勉強牽了牽嘴角，向一臉遺憾的醫生點頭致謝。

即使走到絕境，她也希望此刻的自己還能像平常一樣豁達的笑出來，笑著去面對她人生中每一道晦暗無光的坎兒。雖早早的就有了心理準備，在來的路上也告誡過自己，無論結果如何都要平靜的接受答案。可真到了這一刻，她卻為什麼還是會悲嘆命運對自己的不公，還是會覺得難以接受，覺得在這一刻心臟猶如被繩索緊緊捆縛般劇痛難忍，覺得如脫水的人赤足行走在炙熱的沙漠，從頭到腳都痛得那樣刻骨那樣讓人窒息。

只下一秒立夏便覺眼前一黑，然後整個人徹底失去了意識。

恍恍惚惚從黑暗中甦醒過來，朦朧的視線裡只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輪廓，立夏便不由自主的展開了一抹微笑，她認出了來人，等漸漸看得清晰後，映入眼簾的果然是立冬那張對著自己永遠都笑的溫柔恬淡的臉。這張臉很是平凡清淡，出彩的地方唯有那一雙如撒滿了碎星般熠熠生輝的眼睛。而此刻這雙眼睛裡雖然還是帶著以往那種無限寵溺的笑意，但即便隱藏得再好，立夏還是從中捕捉到了一絲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哀傷。

眨了眨眼睛，立夏伸出手去摸立冬有些微微泛涼的臉頰，幾乎是立刻的，立冬就輕輕抓了她的手握在掌中，又將頭埋在了立夏的頸窩裡，帶著一絲鼻音慢吞吞的說道：“昨天我做了好多好吃的，滿心歡喜在家裡等你回來，本想給你個驚喜的，沒想到你卻先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嚇。”

立冬一邊說一邊拿頭頂柔軟的短髮磨蹭著立夏頰邊的肌膚，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悠悠的鑽入鼻子裡，有些癢又有些酸。

立夏笑著哄他：“昨天沒吃上，今天吃也是一樣的，你給我補上吧。”

立冬抬起頭來，颳了刮她的鼻子道：“來不及了，我們等下就要出發咯。”

“去哪兒？”立夏有一瞬的錯愕。

“青海湖。”

立冬慢慢將她扶起來，又拿過衣服來給立夏披上，“我們慢慢開車從甘肅一路玩兒過去，你不是一直想去麼，這個季節正好是最美的。”

立夏皺眉，“你在開玩笑？你辛苦了好幾年的專案不是進展到最關鍵的時候了麼，這個時候走開等回來還有你的位置嗎？”

立冬不以為意的笑笑：“辛辛苦苦的工作了這麼些年，我累了，就想跟你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可是……”，

立冬抬手截斷了立夏的話，“你就甭操心了行嗎，這次聽我的，你只要陪著我就好。”

立夏定定的直視著立冬黑漆漆的眸子，只是這一次裡面再沒有碎星閃爍，只餘下濃重的墨黑。

是啦，立冬該是知道了吧，他們在一起相處這麼多年，即便什麼也不說，彼此也該是明白對方的。

立夏沒有出聲，由著立冬幫她慢慢的穿上鞋襪，被靜靜的帶進了洗漱間。擠好了牙膏，杯子裡也接滿了水，立冬溫柔的笑著將它們放到了立夏手上。“快點收拾好你自己，我去準備東西啦，中午飯等下我們就在車上吃。”

立夏愣愣的點點頭，看著立冬在屋子裡忙碌的轉來轉去。

直到被安置著坐到了車上，手裡被立冬塞了一個大大的飯盒，香菇雞肉粥散發著香甜的味道，立夏一邊慢慢的喝粥一邊看立冬跑進跑出的將幾個行李箱搬到車子的後備箱內。

等立冬利落的坐到駕駛位上，才迎著和煦的陽光給了立夏一個十分爽朗的笑，有別於平時的溫柔恬淡，一雙眼眸笑的彎彎的，他說：“立夏，我們現在就一起去看雪山、草原、湖泊和油菜花吧！”立夏望著他的眼睛怔愣，然後抿著唇角輕輕點頭。

幸福就是他和我一起，那樣平凡又那樣簡單，只是時間太過短暫。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視線已經很模糊了，可是立夏卻好似還能看見那天那時，立冬眼睛裡那些彷彿是在熱烈的燃燒著生命力的燦爛細碎的星辰。

立夏永遠的閉上了眼睛，立冬一個人平靜無波的料理立夏的身後事。預留了自己的位置，他將懷裡的立夏親手放入其中，撒上第一捧土。不記得曾在哪裡看見過一句話，說妻子是上輩子自己曾親手埋葬過的人。即便自己的心意已經永遠也說不出口了，但是哪怕還有一點點的可能，他也希望他們兩人還有來生，還有再續前緣的可能。

立冬一個人回了家，這間八十來平的房子是兩人前年一起買的，雖然房本上只寫了立夏的名字，但是兩人都知道這是他們共同的家，他們辛苦奮鬥了十多年這才有的家。

拿到房子的時候，立冬和立夏兩人在還是毛坯房的大廳裡席地而坐，啤酒炸雞足足開心了一整晚。隨後一起裝修佈置，一點一滴慢慢將這裡佈置成現在這樣溫馨又舒適的樣子，家的樣子。

家裡到處都有兩人共同的回憶與足跡，立冬靜靜的站在門口看著，視線慢慢的劃過家裡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冰箱裡有立夏還未喝完的半盒牛奶，陽臺上還擺著立夏最喜歡的幾盆多肉。立冬默默的看看，不知不覺中兩顆晶瑩的淚珠從那雙盛滿絕望和哀傷的墨黑眸子裡滾落了出來，漸漸的越來越多。

半垂著眼簾，立冬關好了門窗，擰開煤氣，慢慢的走進立夏的房間。夕陽的餘光透過白色的紗簾，絲絲縷縷的撒落在屋內的原木大床上，用盡最後一點餘暉努力的溫暖著正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的高大身軀。立冬十指泛白，緊緊抓住印有可愛熊貓圖案的枕頭，聞著那已經快要消散的氣息，他彷彿抓住了整個世界般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頰邊的淚水還在不停的掉落，但此刻的他卻笑得一臉幸福。

立夏，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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