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信見他這次真的去的遠了,便對那幾個小報記者點了點頭,伸手讓他們過來。

那幾個家夥倒都是收錢做事的老手,極是明事,一個個都把相機給鐘信開啟細看,原來裡面的膠卷早已經取出,方才看著一頓猛拍,不過都是空機子而已。

其中一個帶頭的笑著對鐘通道:“七爺當真神機妙算,早早便留了個兄弟在外邊,這下子果然唬得那安公子失了分寸,不然他要帶人來搶相機,可真壞了菜了。”

鐘信嘴角動了動,便對他們揮了揮手。

“兄弟們配合不錯,現下趕緊離開便是,那安少爺為人奸詐,一時之間倒回過味來,也未可知。”

那幾人點點頭,便匆匆自尋方便去了。

這邊鐘信深吸了口氣,看了眼手裡那解藥,快步進了房來。

待走到那大床前,只見秦淮閉著眼睛,正胡亂扭動著身體,雙手也在衣襟上拉扯著,一身雪白的中衣襯在紅香軟被上,更半透著身上的肌膚,這情景,當真是誘人之極。

他怔怔看了半晌,臉上竟浮現出一絲愧疚之色,低低自語道:

“到底棋差一著,嫂子還是喝了那東西下去,唉…”

他一邊嘆氣,一邊便要去尋清水,想將這解藥給秦淮餵了下去。誰知床上的秦淮忽然間睜開了眼睛,竟像是回他一般,也低低道:

“難道我演得竟這般像,連叔叔你,也唬過了嗎?”

那日在帳房之中,當鐘信在那雪浪紙上畫出一枚過河小卒之際,那旁邊標註的“嫂”字,確是便指秦淮。

自打鐘秀將碧兒派到泊春苑起,鐘信自然便對其心有防範。

雖說在出了糖水下藥那檔子事後,雙方都更加謹慎小心,互相提防,但菊生經此一事,尤其是從那井裡死裡逃生後,卻長足了經驗,也變得更沉穩起來。在暗中盯著碧兒的時候,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倉皇,而是絲毫不露聲色。

正因如此,那碧兒與安醒生私相往來之事,便早已入了老七的眼睛。

待得知安醒生與碧兒私會後,便邀請鐘家赴宴,同時又極力相請七少奶奶前往的時候,鐘信便心中有數,這位安少爺,定是想要棋出險著,要在他自己的地盤上,千方百計脫下嫂子身上的守貞鎖來。

這工夫,極擅心機的鐘信第一反應,便是將計就計,讓安醒生得了那假的方子。要知道,鐘家的方子一到他手,他自然會放鬆對鐘家的打擊,便可讓自己空出精力對付宅子裡的對手。

只不過鐘信心裡也想得明白,那安醒生若要在嫂子身上拿下秘方,勢必要整出些歪門斜道,至少也得在暗處迷倒或是擊昏嫂子,才有可乘之機。

也正是這工夫,他沉吟良久,才畫出了那過河的卒子。

在他心中有一個很深的糾結與矛盾,便是此事究竟要不要事先說與嫂子知道。

如若隱瞞於他,只讓他穿上守貞鎖,藏著假方子,那安醒生在奪方的時候,嫂子無論做出何種反應,都一定極其自然真實,安醒生便也一定會相信到手的便是真正的秘方。

而若事先說與他知道,嫂子便極可能因為有所防備,心中忐忑,倒露了馬腳。

此時的鐘信,著實是左右為難。但是在他慣常的心機與權謀中,他還是覺得,只要自己防範得當,還是讓嫂子做一枚無所知的過河卒,會更妥帖一些。

可是當菊生神色怔忡間,忽然說出安醒生“極好男色”這四個字的時候,鐘信卻瞬間一愣。

他突然發現,哪怕方才的謀略再真實妥帖,自己卻絕計不會用了。

一個養花人,絕不能為了吸引狂蜂浪蝶,倒將這鮮花祭了出去。

除非這鮮花,在鮮嫩多汁的同時,更如那四時錦般,被養花人施了給養,已自行藏了變化,生出了尖刺,才可以大膽讓它伸出花枝,去勾引那蜂蝶前來受死。

所以這一切,都要重新謀劃,另布棋局了。

而這會子,那位新棋局上的過河先鋒,卻忽然沒了迷藥上身後的種種媚態,一雙眼睛半含笑地看著自己,那眼神裡,竟有著一份孩童般的調皮。

原來,自己真的和安醒生一般,只覺得他終究沒能防範得住,還是將那迷藥吃了下去,沒想到,竟被他騙到了。

只是,大約也不是自己眼力不好,亦不是對嫂子太過關切,只是因為他方才那般做作,實是撩人心魂,也太過誘人眼球,才讓自己一時失了心智罷。

待碧兒假模假樣從外面趕回,卻見七奶奶早已神色如初,在七爺的陪同下,正要往宴席而去,見她過來,卻並未多說什麼。

方才安醒生已經暗中找到她,讓她只佯裝一無所知,唯求自保。但是安醒生在最後叮囑了她一句,讓她回去後,立即告知鐘秀,鐘家的秘方便在老七手裡。

因為對於安醒生來說,他此刻已然明白,若論鐘家對手的話,鐘信的威脅,實是更大過鐘義。而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便是讓他們內鬥起來,掐個兩敗俱傷。

待得鐘家人等方方回到家中,何意如便接到了鐘九的電話。說是這幾日託人尋到一個留洋回來的大夫,醫術極其高明,對鐘禮現下這種病症,曾經治好過數例。眼下他便讓何意如做好準備,自己馬上便帶醫生過來。

何意如自是覺得有了轉機,忙讓丫頭婆子收拾好三少爺的處所,她便坐在鐘禮身邊,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兒子,在昏迷中已然瘦成了紙片,不自禁便滴下淚來。

待到鐘九帶了那醫生前來,何意如打眼一望,心中不禁一驚。原來數日不見,原本威武雄壯的鐘氏族長,此刻竟衰老憔悴得不成樣子。

這邊醫生忙著看視病人,何意如便忙問鐘九道:“怎麼這程子未見,九叔竟如此憔悴,可是身上有什麼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