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真是出了鐘家上下人的意外。

畢竟那日在會客廳中,當雀兒說出當年往事之後,眾人都覺得鐘仁這個大房兄長,實是已經變態到了無恥之極的地步。

欺男霸女、坑害了先前那些房妻妾便也罷了,竟然在淫慾上腦之際,連自己的同房兄弟都不放過,為窺其行淫,竟能親手給鐘禮遞上下了迷藥的解暑湯,如此兄長,真不知鐘禮要去祭他作甚。

鐘禮提出這念頭之時,剛巧何意如正陪著鐘九及其孫女,在鐘禮住處看視他。聽他一說要去給鐘仁上香,何意如便和鐘九對視了一眼,面上都有些意外並疑惑的神色。

鐘禮卻面色平靜,似乎心裡面早就把這件事想了很久,在何意如勸阻後,並不多說,卻只讓丫頭給自己取衣裳過來。

何意如知道這個老三的性子素來便是這樣,看似文靜無爭,卻偏又在一些事情上執拗異常。此時說要去,便是八頭大馬,也拉不回頭。

而陪鐘九一同來探視鐘禮的,便是鐘九的親孫女,那個曾在鐘毓生日宴上演奏過小提琴的鐘飛鴻。

要說探視鐘禮,原本這並不是她今日第一次來。而是在鐘禮受傷之後,便常常來到三少爺的下處,既陪他說話,又為他拉琴解悶。

只不過素日鐘飛鴻來探視鐘禮,大多是揹著爺爺鐘九,自己偷偷過來。

因鐘九私下曾數次叮囑於她,這鐘家上下,人多心雜,行事特異,又多有風流豔聞,故而告誡她萬萬不可和鐘家的三少六少有過多接觸。

鐘飛鴻年方十八,正是少女春心萌動之際,又加之在外國留學的經歷,性喜自由,心中早就決計定要自己尋找愛侶。雖然爺爺不許她和鐘家後人深交,可她卻偏偏早就喜歡上了文雅秀氣的三少爺鐘禮,不能自拔。

雖說鐘禮被雀兒刺傷後,當年和斑兒交往及被鐘仁坑害的過去,已是族人皆知。但在鐘飛鴻心裡,卻只覺這有了這樣悲傷經歷的男人,卻莫名更讓她心疼與心動。

因此上,這些日子以來,她只要一有閑暇,便會偷跑到鐘禮那邊,時間久了,鐘禮見這女孩青春可愛,又別有一股子洋氣大方的味道,和身邊宅子裡那些攻於心計的女子皆有不同,因此竟也慢慢放開心扉,兩個人竟談得越來越是投機。

眼見再過數日,便是鐘飛鴻回去法國,繼續學業的時間。她心裡捨不得鐘禮,因此這幾日來得更加勤了。

而鐘禮聽得她要動身離開,前往法國,方方開朗些的心情,便不知不覺又有些煩悶,已接連失眠了幾個晚上。

這會子,見母親和鐘九都在這裡,他心裡打定了一個主意,便主動要去鐘仁靈前上香。

何意如終是逆不了他的性子,便同鐘九祖孫一起,扶著小丫頭蕊兒的肩膀,陪鐘禮往泊春苑而來。

聽說大太太和三少爺等人過來,秦淮與鐘信菊生忙帶著下人齊娶在靈堂裡等候。

而鐘家但凡哪一房有些新奇的訊息,自是傳得飛快。

聽說三少爺不顧大太太反對,定要去鐘仁靈前燒香,這邊二房三房便都覺得此事有些不同尋常。私下幾通電話之後,看似不約而同,竟都以燒晚香的名義,齊齊娶到泊春苑裡。大約這幾日,鐘家人眾亦從來沒有這樣的齊整。

何意如見泊春苑這工夫雖然設了靈堂,人來人往,諸多雜事。可是鐘信並秦淮菊生等人,竟都能安排得妥帖周到,並沒有出現下人雜亂無序、丫頭婆子互相扯皮推諉等鐘家常態,便忍不住朝鐘九暗暗點了點頭。

自己棋走險著,大膽推老七上位,果然讓大房沒有盡顯一敗塗地,倒有了些東山再起之勢。這步棋,也算是用得對了。雖然日後如何處理這枚棋子是個難題,但火燒眉毛之下,卻也不得不暫顧眼前。

鐘禮身著一身黑色長衫,面目平靜,慢慢走到鐘仁靈前,卻只靜靜地看著鐘仁的靈位,並未急著將手中香火點上,行禮祭拜。

眾人心中皆暗感詫異,原先還略顯嘈雜的靈堂,漸漸幾無聲響。

秦淮站在一邊,目光卻被鐘飛鴻的一雙眼睛吸引過去。只見那女孩子的一雙美目忽閃忽閃,卻幾乎將全部精神,都放在鐘禮的身上。

秦淮心中一動,便知道這女孩定是對鐘禮有了愛意。

秦淮知道,其時鐘氏族中規矩,青年男女之間,如果只是同姓同宗,沒有極近的血緣關系,便是表兄表妹,亦可相愛成親。

而鐘禮同這鐘飛鴻之間,不過是同姓的宗親,倒也並沒有那樣太親近的關系。兩人年紀相當,男才女貌,若真是相愛,倒也算是一段好姻緣。只不過自己即將離開,便是好姻緣,也終是看不到了。

他這邊正在胡思亂想,卻見鐘禮雙手捧著一柱紙香,雙手合什,忽然開了口。

“大哥,鐘禮來給你燒上一柱香了。”

他的聲音淡淡的,卻有一股奇怪的東西在裡面,既像是悲傷,又像是嘲諷。

“大哥,其實這會子,你大概也沒想到我會來給你燒香送行吧。說真的,原本我也不想過來,因為只要一想到要看到的你的靈位,就能想起你的那副樣子,我這心裡頭,便會覺得惡心!”

瞬間裡,靈堂中每個人的臉上,都出現了或詫異或驚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