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果然是好眼力,這花便是在整個園子裡,也是有些納罕的。”

他略略站直了些,伸手拉下一根花枝,細細看了會,才輕輕摘下兩朵,放到秦淮手中。

“這花名叫四時錦,咱們這邊非常少見,原是建這園子的時候,託人專門從南邊運來的。嫂子你細看這兩朵花,明明是同樹同枝,卻又各有不同,花瓣有單、雙兩種,這倒也罷了,奇的是這花在一天一夜之中,會變出四種不同的顏色,早晨時花瓣為淡紅色,正午則變成白色,待到下午三時左右呈粉紫色,而現在這個光景,卻變成了這種玫瑰色。嫂子方才覺得它像是在變化,便正是它從紫色向這玫瑰色轉變的光景。”

秦淮被他說得納罕,便看著手中那兩朵玫瑰色的花苞笑道,“難怪叫四時錦,原來是這個意思,這花有這樣變化的本領,倒也算得上是奇花了。”

鐘信點點頭,“嫂子說的不錯,這四時錦花形香味都是上品,最妙的,卻還是這一天四變的本事。聽說在南邊的大戶人家,女兒出嫁時都愛陪送此花,到夫家後養在後宅裡,離新婦越近越好。”

秦淮奇道:“這又是為了什麼?”

鐘信忽然很異樣地看了秦淮一眼,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的時間明顯長了些許,低聲道:

“大約就是希望新婦能像這四時錦一樣,在夫家也能順時順勢,遇事多生些靈活機變罷。”

秦淮似乎看出了他眼睛裡的異樣,也不抬眼,只將那兩朵花放在鼻端,慢慢嗅著,“這想法固然是好,只是人非草木,像這樣一天四變的本事,卻也不是人人都可得的。”

鐘信沒有看他,卻轉身看向前院的方向。

在那裡,方才大房奶奶端坐黃花梨高椅,在雪亮的燈光下板著面孔的樣子,好像還在眼前。

那會子的他,和現在月下低眉溫軟的他,便有好大的不同。

“嫂子說的很是,便是這四時錦,雖有這樣的天性,若後天養得不好,缺肥少水,有時也會開不出那幾樣花色。想來若換成人,亦是如此。便是再有機變,若沒有人暗中扶持將養,也容易孤掌難鳴罷。”

月光之下,滿樹的四時錦此際已全部變成了玫瑰色,而聽了鐘信這番言辭的秦淮,卻選擇微微頷首,未發一言。

鐘信看了看天上的月光,低聲道:“這會子天有些晚了,嫂子身上還有些濕著,不如老七便先送嫂子回去,早些休息。”

他這話剛剛出口,秦淮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卻只聽得一邊廂房裡,忽然傳來“砰”地一聲悶響。

這響聲雖然不大,可是在寂靜的夜色中,卻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鐘信眉頭一皺,看了眼秦淮,“糟糕,我方才在火上弄了些東西,這會子大概是燒到幹鍋了。”

秦淮忍不住笑道:“看來泊春苑大小廚房裡的東西,都不對叔叔的胃口,竟是要自己單開小灶嗎?那聲音聽著像是火上東西燒得炸了,倒不是小事,咱們還是趕緊過去看看,別走了水才好。”

他既對回到睡房有些心下打怵,同時亦有些好奇鐘信這工夫究竟在燒著什麼,便動了要跟進去看看的念頭。

鐘信聽懂了嫂子這句話,一時間身體僵了僵,終是不知該如何開口拒絕,只得搶先來到自己房間門前,一把推開了門。

一股極為奇怪卻又莫名有些熟悉的味道飄了出來,進到秦淮的鼻息裡,讓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這是從秦淮穿書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鐘家感受到,自己在現實生活裡的影子。

因為他竟然在空氣裡,聞到了自己日常在實驗室裡才會聞到的一些味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跟在鐘信身後走進了房門。

鐘信住的這間偏廈雖然不大,穿過一條窄窄的走廊後,裡面倒也有兩個小小的房間。

裡間的門半開著,除了可以看見一張簡陋的木床和木桌木幾,便再無他物。

而在外面這間像是門廳的小屋子裡,卻很奇怪地堆滿了瓶瓶罐罐和各樣雜物。秦淮飛快地掃了一眼,竟然在裡面看到了各式各樣的幹鮮花果。

而在窗前的一個銅爐上,果然便燃著爐火。爐子上面有一個正在蒸煮著什麼的陶器,上面的蓋子被掀到了一邊地上,顯然剛才那聲悶響,便是它掉落時發出來的。

鐘信快步走過去,伸頭向那陶器看了一眼,輕輕嗅了嗅,極不引人留意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