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濛濛的,彷彿是要下雪,趙雲飛這一天空著肚子跑了三四十裡路,卻絲毫感覺不到餓,也感覺不到累――深深的無助和沮喪只讓他感到生不如死。

衛生院的斜對面是鎮上唯一的一所郵局,五龍山鎮轄下所有村子的郵政業務都是透過這所郵局來中轉。

“郵局!”趙雲飛忽然眼前一亮,心中暗想:“自從兩個月前媽媽沒寄錢來,自己已經有很多天沒去村委會看有沒有彙款單了,會不會是在路上耽擱了,也許現在已經到了,幾個月的彙款單一起到也說不定!”想到這兒,他身上又來了力氣,撒開腿就朝著村子的方向跑去。

到了村委會,村幹部們早就下班回家了,村委會的大鐵門已經上了鎖,趙雲飛此時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直接從大門上翻過去,收發室的窗臺上有一個破筐,村民們的信件全都放在那個破筐裡面,趙雲飛把那個破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彙款單。

這回他徹底絕望了,呆呆地站在村委會的大院裡面。

兩千元對於別人來說可能不算是個大數目,但對於趙雲飛這個偏遠農村的少年來說,這個數字足以要了他的命。

從村委會出來,回到家中,趙雲飛望著屋裡僅有的一個大衣櫃,還有一個破圓桌,這些都是三合板做的,不值錢,小偷都懶得偷,屋子裡找不出一件像樣的傢俱,能賣點錢的就剩這個院子了。

天色越來越暗,黑夜即將來臨。

村裡升起嫋嫋的炊煙,大多數人家這個時候都在做晚飯,大鐵鍋熬的玉米粥的濃鬱香味從家家戶戶中傳出來,縈繞在村子的每一個角落,這香味讓饑餓的人感到更加饑餓;電視螢幕閃爍著影象,溫馨的燈光從玻璃窗裡透出來,投射到街上,這燈光讓絕望的人感到更加哀傷。

寒風刺骨,天色陰沉,天空中飄下零零星星的雪糝,落在臉上立刻就融化成了涼絲絲的水點,這種天氣即便是心情好的人都會感到莫名的壓抑。

趙雲飛站在家門口,望著自家的大門、院落和那幾間半新不舊的紅磚房,呆呆的愣了片刻,然後轉身來到前院李蘭芳家的大門前,“咚咚”的錘了幾下門,聽到李蘭芳嬌嫩的嗓音:“誰呀?來啦!”

李蘭芳開啟大門,一看是趙雲飛,說:“我剛才去你家送......”

她本想說“去送飯”,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趙雲飛自尊心極強,“送飯”這兩個字暗含著施捨之意,她怕趙雲飛聽了這話會不高興,趕緊改口說:“你和小吉怎麼都沒在家呀?小吉的病好些了嗎?”

趙雲飛瘦削的臉龐表情冰冷,沒有回答李蘭芳的問話,反問道:“叔和嬸在家嗎?”

李蘭芳楞了一下,隨後機械地點頭說:“在,都在。”

趙雲飛進了屋,李蘭芳在後面跟著,她已經感覺到趙雲飛有事情,卻又猜不出是什麼事,心裡好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叔、嬸!”趙雲飛進了門。

“雲飛來了!”李中招呼著。

“和您商量點事!”趙雲飛說道,語氣儼然像個大人一樣。

“什麼事?坐下說。”李中指著八仙桌左面的一張老式靠背椅。

“我想賣我家的院子,您買了吧!”趙雲飛說道。

聽了趙雲飛這句話,李蘭芳一家的表情瞬間都凝固了,過了片刻,李蘭芳的媽媽才說:“雲飛啊,出什麼事了?要賣宅基地?”

聽到這句問話,趙雲飛的淚水一下子湧進眼眶,他死死忍住,沒讓淚水流下來,其實,他強忍淚水的這一幕都已經被李蘭芳一家看得清清楚楚。

趙雲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一些,說:“我妹妹在鎮上的衛生院住院了,醫生說是肺炎,要兩千塊錢才能治好,我現在……手裡沒錢……”

李中聽了趙雲飛的話,咧著嘴巴哈哈笑了起來,自己拿出一隻煙來,點上吸了一口,才說:“你這個傻小子,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咱們兩家前後院住著,小吉住院你怎不過來說一聲?差這麼點錢你就賣宅基地,賣了你住哪兒啊?再說了,我要想買宅基地幹嘛非得買你的?給村支書送點禮,連一千塊錢都用不了就能批一塊新宅基地。”

李蘭芳在一旁撅起嘴巴,不高興的說:“爸,小吉住院了,人家多著急呀,你還有心思笑!”

李中最怕女兒埋怨,趕緊對女兒討好的說:“好、好,我不笑,咱們廢話少說,趕緊去衛生院,我和你媽去,你看家。”

李蘭芳噘著小嘴兒:“我一個人在家害怕,我也要去!”

李中在自己寶貝女兒面前就是一棵牆頭草,馬上改口:“那就你媽看家,雲飛咱們三個去!”

李蘭芳高興地拍手跳了起來,又馬上意識到趙雲飛此時的心情,趕緊停止了興高采烈的雀躍。

趙雲飛站起身,突然一陣眩暈襲來,身子一歪,幸好李蘭芳媽媽離他近,一把扶住了才沒摔倒。

“這是怎麼了?”李蘭芳驚恐地問,也上前攙扶著趙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