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趙雲飛那堅定而剛毅的眼神,董濤把剛要到嘴邊的那一句《未成年人保護法》嚥了回去。

這個一腳就把管理市場的汪主任踢翻、面對瘋牛毫不畏懼並能將之制服的少年,和他談什麼《未成年人保護法》是不是太過矯情?

不過董濤並未死心,他還想說服趙雲飛接受這個救助名額。

“我知道你有能力養家,不過從我的角度來看,你這個理由並不充分!”董濤深有意味的望著趙雲飛。

趙雲飛當然明白董濤指的是什麼,無非是說他家裡沒有大人,他和小吉是未成年人,按照某某法律來講,未成年人是不可以工作的。

趙雲飛也是大概知道這些法律條文的,不過這些條文在農村似乎有些不太適用,趙雲飛沒工作,但是他要種地,法律上沒規定未成年人不可以種地。

年齡在趙雲飛眼裡並不是什麼問題,尤其是現在――他已經完全能幹大人的活了。

“我現在能養家,要是還接受施捨的話,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應該感到羞恥的事情。”趙雲飛的語氣依然平淡。

“羞恥?”董濤心中一震,暗暗思量,“這個詞竟然從一個貧苦的農村少年嘴裡說出來,放眼當今社會,有多少成年人的字典裡恐怕早已沒有羞恥這兩個字了!”

“你有這樣的境界讓我很欽佩,不過據我瞭解,你不久前曾經因為救災款的事情把村支書都打了,這個是事實吧?既然你能要救災款,為什麼不能接受這個幫扶名額呢?”董濤字斟句酌,語氣倒是很淩厲。

李蘭芳雙手緊緊的握著茶杯,不過一口都沒敢喝,聽著這兩個人一來一往的打嘴仗,心裡不禁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趙雲飛沖動之下出言不遜,或者幹脆起身拂袖而去,而得罪了這個鎮上的大官。

在許多農民的心裡,官,是高高在上的,是老農民所得罪不起的。

面對董濤淩厲的語氣和更為淩厲的眼神,趙雲飛並未有絲毫的慌亂,盡管年紀不大,但多年的生活磨練已經使他形成了自己的氣場。

“救災款是我應得的,貧困救助是施捨,這兩個完全不同。”趙雲飛的語氣依然沒有絲毫的波瀾。

“哦?”董濤秀眉一揚,對趙雲飛的這個說法頗感興趣,“救災款怎麼是你應得的?”

趙雲飛低頭略一沉吟,隨後說道:“救災款是政府對農業災害的救助,全村每個人都有,當然也應該有我一份,這是第一點;第二點,農民在土地上勞作,産出糧食能養活人,這是農民對國家做的貢獻,天有不測風雲,當土地遭受災害沒有産出的時候,種地的農民就需要別人來養活,不能因為土地遭受了災害就把這些種地的農民餓死,否則的話,所有土地都將無人耕種――國家給災害救助是應該的。”

董濤聽了趙雲飛這番話,不由得輕輕點了點頭,暗想:“這孩子應該是讀了不少書,這一篇道理,就算是大人都不一定能想明白,看來是我小瞧他了。”

“而貧困救助,我確實不需要。”趙雲飛補充道。

董濤將身體往後靠了靠,然後微微一笑,說道:“我想我已經被你說服了――現在,咱們兩個之間仍是扯平的!”

趙雲飛也笑了,想起來“扯平”這個話頭,還是那天制服瘋牛後自己對董濤說的,因為之前董濤在派出所幫過他,後來在董濤姐妹遇到危險的時候他也幫了她們,這樣算來就基本上扯平了。

現在想起來,趙雲飛覺得當時他說的那句話未免有些孩子氣。

“電視機的事情還沒有謝謝董書記!”趙雲飛想起董琳送來的那臺大彩電,覺得有必要當面表示感謝一下。

他知道那臺彩電是董琳和董濤姐妹倆送給他的,雖說他家那臺舊電視機為了救她倆被砸壞了,是她們給予的賠償和表示的謝意,但在趙雲飛看來,如果說賠償的話,只需賠給他一臺差不多的舊電視就行,也不應該由董濤姐妹來賠,是牛造成的事故,應該由牛的主人來賠。

至於董濤姐妹所表示的“感謝”,對於趙雲飛來說,只需要把這兩個字說出來即可,甚至不說也無所謂。

董濤聽趙雲飛提起那臺電視機,擺擺手笑道:“那個,不值得一提,那天要不是你,我和我姐姐恐怕現在都躺在醫院裡面呢,造成的損失肯定不是一臺電視機的錢所能解決的,再說,受的罪誰能替呀,說起來我還算是賺到了呢!”董濤眼睛笑成月牙形,微微聳了聳肩,不經意間,她也露出了小兒女態。

透過這一動作,趙雲飛也是感覺到,董濤和董琳這對孿生姐妹,在性格上其實也是有著一些共同之處的。

趙雲飛並沒有過分的表示謙遜,那天他確實是冒著極大的危險的,如果一不留神,被瘋牛踩死都是有可能,現在想起來也是有一些後怕。

“我們村今天早上有一戶人家遭了火災,”趙雲飛想起許祥林家的悽慘狀況,忍不住說道:“一死兩傷,男的死了,傷的是女的和孩子,現在就在鎮衛生院,那女的精神上還有毛病,家裡還有兩個沒什麼勞動能力的老人,所以,董書記您看能不能把這個救助指標給這一戶?”

董濤撩了一下散下來的一小縷頭發,美目流轉,沉吟了片刻,說道:“這個事情剛才孫主任也給我彙報了,我會責成負責民政的同志去核實一下,另外,火災的起因,公安部門也需要有個調查結論。”

趙雲飛點點頭,沒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