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殷不語,微微點了點頭,叮囑了一句讓她早些回去,就匆匆離開了矮亭。他腳步匆忙,甚至連頭都沒回,也未再看她一眼。

段瑤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很久,才垂眸將視線落在手中的瓷瓶上。

雖許久不出宮門,她也清楚,近兩日左丞府出事,那女子也受了牽連,此時用藥,不過是為了讓皇帝混沌兩日,好給他機會營救。

他暗自調了暗營百餘守衛,現在到底還想,瞞著誰呢……

她從不覺得,段殷會為一個無用的活人如此費神,但現在,她猶豫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若也如此一般落了難,他是否會多看她一眼。

臉上努力顯現的笑意未消,兩行清淚順頰而下,她與他而言當真是個笑話……

自小被段殷所救,算是師出同門,她的名字姓氏甚至性命都是他給的,底下的人都說,段殷對她,是不一樣的,她也曾為此沾沾自喜,但後來才發現她與別的棋子,別無二致。

“因為,你是我身邊,信得過的人。”

當初因為他的一句話,她下了決心入宮。現在,她豈會不明白,這輩子,她都出不了這宮門,逃不過段殷了……

不知不覺,渾渾噩噩的,她已經走回了寢宮。

宮門大敞,門外守夜的兩個宮女見她來了,連忙行禮,

“娘娘,陛下來了!”

段瑤恢複了些神智,微微點頭。隨即輕手輕腳的進了寢宮。

對於皇帝的突然而至,她並不意外,這幾月,他總是一有時間便來她宮裡。他對她,是極好的。

宮中嬪妃年齡也都不小了,她是最年輕的一個,有了皇帝的庇護,很少有人願意踏她的門檻,找她的麻煩。

進了寢宮,就見一明黃色身影倚靠在床榻之上,看樣子,似乎是睡著了。她輕生漫步,走到他跟前,還未來的及動作,他猛然掙開眼睛。眉眼間滿是慌亂與恐懼,許久都未消散。

“陛下……”

他抱住她,聲音有些顫抖,

“朕的瑤妃,回來了。”

感覺到他的驚慌,段瑤俯身,微微拍著他的後背,

“陛下剛剛,可是做噩夢了……”

君王的心思與恐懼都忌憚被人猜測,但對段瑤,他似乎言無不盡。

“他們都來要朕的命了!都想要朕的位子!都是大逆不道……亂臣賊子!”

“陛下……不會的。”

她將他扶到榻上,言語輕柔,

“您還有三皇子,有國師……有沈將軍啊。”

皇帝閉著眼睛,似乎依舊沉在夢裡,無法醒過來。段瑤窩在他懷裡,不斷地安撫,

“您還有瑤兒……”

“……”

他的呼吸略微平穩了些,似乎漸漸有了睡意。段瑤看著面前這個比自己年長四十歲的男子,眸色複雜。

他自私軟弱,有著君王不敢輕易示人的東西,但他對她的好,她不可能無動於衷。生來於世,她甚至從未遇到如此待她的人。

她有時候甚至異想天開,若是段殷有他的萬分之一,她是不是就不會再像如今一般,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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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暗潮湧動。以往跟隨左丞的官員都急著撇清關系,官官相互,上下排程。幸好兗州起兵的訊息並未傳出,所以坊間少了些驚恐慌亂。

城南城北的佈防更加嚴密,已新增了幾百將士,城門緊閉,城內外的百姓也不準隨意進出。這一切,以確保左丞府無餘孽未由。

但軍部知道出兵之事的人,上至將軍,下至小將,全都誠惶誠恐,盼著西北境的援軍能早些到就早些到。

畢竟,十萬大軍不是小數目,而不久之前梁兗之戰,已經算讓他們是心力交瘁了。

兩日之後,左丞府之人依旨被押往鬧市,斬首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