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全不知道內室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他服侍了小皇帝將近十年,小皇帝是何等情狀,他會不清楚?只不過是很多事情,不能想,更不敢想罷了。

彼時,小皇帝顯然是極不高興的,她狠狠地斥責了秉筆一通,又氣沖沖地命人:“再重新熬藥來!”

反倒是太后,始終繃著臉。命人收拾乾淨地上的汙物和碎片之後,就攆皇帝走人。皇帝自然是不願的,可太后決心已下,誰能更改?

皇帝被趕了出來,心情更是不好了,她也不回寢宮休息,一徑去重陽宮,不要命似的批了半宿的奏摺,任誰勸都不聽,最後還是太后親至,溫言相勸,皇帝才乖乖地回了寢宮休息。

這一番折騰下來,申全都覺得身心俱疲了。小皇帝年紀越大,心思越多,天子的威儀越重,也越不好伺候,自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付。

饒是如此,還有火上澆油的——

今兒一大早,皇帝剛起床,還沒盥洗呢,何衝突然求見,進門的時候瞥了自己一眼,眼神裡透著莫名的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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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最難以理解的,皇帝竟然命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何衝一人密奏。

君臣二人不知說些了什麼,直說了半個多時辰。何衝前腳剛走,皇帝就摜碎了一隻玉盞,嚇得一眾宮女、內侍跪伏在地,不敢做聲。

自那時起,皇帝的臉上就沒見過笑模樣,害得合宮的人大氣兒都不敢多喘一下。

“伴君如伴虎”“君威難測”什麼的,申全現在算是體會了。

面對著越來越有皇帝樣兒,卻也越來越讓人覺得陌生的小皇帝,申全聰明地選擇了順從。他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卑微的刑餘之人,別人的恭敬,不是因為他做了什麼利國利民、經天緯地的大事,只是因為他侍奉皇帝侍奉得好,皇帝又寵信他。若拋開忠於皇帝這一層,那麼他申全,什麼都不是。所以,歸根結底,忠於皇帝,只忠於皇帝才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全子,你隨在朕身邊也有十年了吧?”宇文睿突道。

“九年八個月零兩天了,陛下。”

宇文睿意外道:“你倒是記得清楚。”

申全並沒多言,只簡短應了個“是”字。

宇文睿面色稍緩,“去傳吳將軍進殿吧!還有,剛才那個叫魏順的,交給你,好生調|教。”

說著,她意味深長地掃過申全:“你記住,忠義、孝順之人,才堪重用,才能長久。”

申全心頭突地一跳:皇帝不是小孩子了,不會無緣無故地說出這番話來。這話頭兒,是就事論事,還是意有所指?

他來不及多想,躬身退下.

宇文睿凝著申全遠去的背影,面沉似水。

若非何衝彼時恰在同一家茶樓喝茶,若非阿嫂恰巧昨日吩咐了何衝負責調查,申承這奴才還要瞞自己多久?

宇文睿心中生恨,無聲地捏緊了拳頭。

她自問從即位時起,並不曾苛待過任何一個宮人,打罵、無端責罰什麼的,更是沒有的事。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勾結他人,行不可告人之目的?

宇文睿決不信這種事兒只申承一人參與了,她要求何衝查,徹查!她決不允許她的身邊存著這樣危險的小人。尤其是,她不能讓阿嫂和母后陷入危險的境地之中。

除了這個,她最感興趣,也是最擔心的,是那個和申承喝茶的神秘男子究竟是何人。

何衝只是恰在隔壁的雅間會友,除了不同尋常的響聲之外,他並沒聽到什麼異樣的聲音。但大周曆代宮規,嚴令內監若無皇命,斷不許與宮外之人相通。何衝當時偷瞧見那神秘人先走之後,申承怪異的神色,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是以原原本本地稟告了皇帝。

宇文睿立在書案旁,她想到了前些日子柴師姐曾經說過的話。柴師姐說她這信人就信到了十分的性子固然可愛,卻也容易受傷害。可即便宮中出了申承這麼一隻大蠹蟲,宇文睿還是相信申全對自己的忠心。

她記得幼時裴先生就教導過她,“凡事無絕對”;裴先生還說,盼她做個明辨是非的好皇帝,而不是人云亦云的糊塗天子。所以,她遵從了自己的心,她信申全的為人,即使申全是申承的徒弟,是申承最最親近的人。

多久沒聆聽裴先生的教誨了?

國事繁忙是理由嗎?難道不是因為做了皇帝,架子大了,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於是自以為是了嗎?

宇文睿心覺愧疚。

她現在於感情之事、于軍國大事,皆感迷茫,她急切地想要有人來為她指點一條明路,哪怕只是幫她開拓一下思路也好。

誰說皇帝就是無所不能的?她這個皇帝,現在就對阿嫂的無動於衷不知所措;還有眼下這撲朔迷離的局面,她隱約覺出這背後有一隻巨手在推動,且和北鄭的局勢脫不開干係,但到底詳細如何,又該如何應對,她很有些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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