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嘉悅戍邊的日子,在思念與奔忙中過得飛快。

天下太平,沒有大仗可以打,並不意味著可以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世間有人,便有爭鬥;再好的時代,也有貧富之差,也有人為非作歹。落草為寇,那就是官府剿殺的物件了。

她戍守的地方,民風彪悍,寇匪頗為猖獗,百姓苦其久矣。景嘉悅到任後,主張傾力剿匪,兩年下來,州郡一帶匪患立解,百姓得以安居樂業,朝廷政令得以順利推展。宇文睿大喜,晉升她的武階,更特允她回京受職並探親。

兩載光陰就這麼倏忽而過,京師還是熱鬧非凡的京師,所不同者,曾經那個在京師中呼喝跋扈、無所顧忌的景家孫小姐已經不復往昔。景嘉悅帶著幾名隨從親兵,輕裝簡行,馬蹄子踏入京師城門的那一刻,她心中感慨萬千。

這兩年多來,她同宇文睿透過信,同祖父、父母透過信,卻唯獨沒有給那個她最最掛念的人寫過隻言片語。不是她不想寫,而是太想寫,卻又不能寫——

她,景嘉悅,早沒了年少時候的輕狂懵懂,獨自在邊郡為官,人情之冷暖、官場之複雜早將她的任性稜角消磨,她的性子越發地沉穩內斂了。

近鄉情怯,景嘉悅竟恐慌起來。看著眼前陌生的路人,她下意識地攥緊了馬韁繩,那馬難得悠閒地在街市上踏著愜意的步子,“噠噠噠”的甚是好聽。

景嘉悅想著自己的心事,身後的親兵突地湊上來,小心道:“將軍,咱們這是要去哪裡?”

景嘉悅一怔,要去哪裡?自然是回家啊!

她此時方意識到,這根本不是去往英國公府的路。不經意間,她竟來到了安和郡主府的門前。

景嘉悅不禁暗自苦笑,表面上再回避,她心底裡還是念著她念得緊的。

她想要回避,撥轉馬頭離開——

就算兩年的歷練讓她的樣貌、膚色都有了些變化,但郡主府中的老人必定是能夠認出她的。若是傳到雲素君的耳中,還是挺尷尬的。

可不等她將想法化為行動。就被郡主府門前的情形驚住了,大門緊閉,冷冷清清,半個人影都沒有,這是怎麼個狀況?

景嘉悅的一顆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兒。她記得清清楚楚,在和宇文睿通的私信中,她拐彎抹角地打探雲素君的近況。宇文睿倒是極坦率的,毫無保留地將所知皆告訴了景嘉悅。

雲素君還是孤身一人,雲素君還是老樣子,雲素君時時入宮為太后請平安脈……

難道此刻她入宮了?景嘉悅猜想。

可就算是入宮,也不至於大門緊閉,就像這人……根本不住在這兒了吧?

景嘉悅胸口一痛,她很沒出息地想到一種可能……

不會的!陛下不是說她“還是孤身一人”嗎?堂堂郡主若是嫁人,或是尚郡馬,會沒有半點兒訊息透出來?

大概是關心則亂吧。原本簡簡單單一想便能夠否定的事,如今於她而言,卻越想越複雜,越想心裡越不踏實——

難道她真的嫁人了?難道所有人都在瞞著自己,生恐自己鬧出大亂子來?

景嘉悅腦中一陣眩暈,險些從馬上栽下來。

“將軍!將軍您怎麼了?”親兵忙關切道。

景嘉悅定了定神,使勁兒地搖了搖頭。她死死盯著關得嚴嚴實實的郡主府大門,質疑起自己當初的決定來了。

勸自己放下她的人是哪一個?現今,心裡放不下的又是哪一個?這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這兩年來,孟婉婷的書信頻繁,信中除了千叮嚀萬囑咐景嘉悅當心身子、照料好自己之外,提的最多的,就是景嘉悅的婚姻大事。她今年已經過了二十歲了,大周的女子縱然尚晚婚,在她這個年齡,絕大多數也都嫁為人婦,孃親都當上了。她卻還是孑然一身。

景嘉悅知道母親著急,可這種事強求得來嗎?她無意和任何人婚配,無論對方是男是女。她心中屬意的,唯有一人……

可是那人,算來已經快三十歲了。就算她是郡主之尊,旁人難道不會議論她的婚姻嗎?滿朝文武,難道不會有惦記著自家子弟尚為郡馬的嗎?

畢竟,稱得上今上至親的,也就這麼一位了。能與她攀上,就是與皇帝做了親戚,哪個不想呢?

景嘉悅越想心越慌,她登時沒了回家的心情,吩咐親兵:“去問問,安和郡主現在何處?”

大周京師一條不起眼的小街上的一座不起眼的房子,現下卻是京中普通百姓談論得最多的地方,亦是每日門庭若市、將整條小街擠得水洩不通的地方。

房子是京中最普通不過的樣式,青磚砌就,丟在繁華的城市中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門楣上懸著一塊最普通不過的暗褐色匾額,上面簡簡單單地寫著兩個大字:醫館。

沒有名字,沒有華麗的裝飾,似乎只是告訴過路人:這裡只是純粹的醫館,純粹的可以瞧病就醫的地方。

福慶是這裡的小夥計。辰時三刻,他像往常一樣卸下了隔板,大開了門,準備營業。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