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硯的眸光停留在石碑上熟悉的字型上。那是宇文睿的字無疑,她的字是景硯親手教的。可是,不同於平日裡揮灑自在的風格,那四個字透著股子蒼涼與悲憫。

是的,石碑上刻著四個潑墨大字。

景硯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她佇立在石碑前,咀嚼著這四個字——

思焉……在焉……

不覺舌尖上泛上苦澀,眼角浮上了熱意。

“硯兒,你會怪我帶你來這兒嗎?”宇文睿站在景硯的身側,小心翼翼地問。

景硯的神色不定,她不放心。

良久,久到宇文睿快承受不住想拉著景硯離開這個所在了,景硯方紅著眼圈,痴痴地看著她,“謝謝你,無憂。”

宇文睿如釋重負,一顆心可算是從嗓子眼兒落回了原處。

“我讓他們移了兩百株桃樹過來,仿著宮裡的格局圍了這片桃花林……”她此時才敢將之前吩咐地方官做的事和盤托出。

“你有心了。”景硯喃道。說著,鼻腔卻是一酸。

“她……也是我的姐姐,若沒有她的決定,不會有今日的我……”宇文睿轉過臉,看著石碑上的字,“我不知道碑上該寫什麼好……這字,本該你來題的,可我更怕你再傷心,就自作主張了。”

“你做得很好。”景硯鼻翼輕抽,哽咽道。

宇文睿知道她這一哭在所難免,心裡想著索性讓她盡情一哭,也是紓解,便也沒勸,自顧自續道:“思焉在焉……無論你何時想她,她就在你身邊……”

宇文睿又抿了抿唇,也紅了眼圈,“她會一直在天上看著我們,保護著我們……我想,她也是不忍心見你孤苦一生的,所以……派了我來守護你……”

景硯的淚水一時間奪眶而出,她微仰起臉,不想,亦不忍讓宇文睿看到自己為曾經愛的人痛哭流涕。

“無憂,”景硯積攢著力氣,好不容易強忍住哽咽,“我想單獨待會兒,好嗎?”

“好!”宇文睿答應得痛快,“我就在那邊兒等著你。”

景硯垂著眼眸輕“嗯”一聲。又聽到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緊接著,身上便被披上了宇文睿的披風。

“山風陰冷,披上些,彆著涼了。”宇文睿柔聲道。

景硯心中頓覺安穩,彷彿此刻就是天塌地陷也不覺得驚恐了。她沒做聲,而是裹緊了宇文睿的披風。

她們的周圍,佈滿了重鎧利刃計程車兵,以及身手不凡的侍衛。秉筆、侍墨,以及申全也都被宇文睿安排著遠遠站著,等待著。

如今北鄭局勢已定,宇文睿手挽重兵自然不怕有歹人暗算,但是她隱隱覺得今日會有些不同尋常的事情出現。所以,她雖然站在距離景硯五六丈外的地方,目光卻一直黏在景硯的身上。

那抹倩影始終立在亭中石碑前,一動不動的,彷彿已經化作了木雕石刻。濃稠的悲涼感漸漸地籠罩上來,宇文睿的心也泡在這重幕般的悲涼中,沉重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吐出胸中的濁氣,宇文睿默默嘆息,四外望了望——

極遠處,是大周兵馬囤聚的地方;近些,幾輛看起來頗為舒適的馬車,還有若干載著輜重的馬車跟著。那是楊熙等楊氏嫡支的所在,這一路奔波,想來這些從小嬌養在深宮中的昔日皇族也是夠受的了。

宇文睿喚過魏順,揚手一指楊熙他們的方向,“去,傳朕的口諭,暫歇息一會兒。山路顛簸,不強求他們老實待在車裡,可以下車歇息,但不許走遠。”

魏順答應著去了。

又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景硯的背影,宇文睿轉開目光時,不經意間和遠處的楊熙對上了,不禁暗驚。

楊熙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宇文睿卻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只一眼,她便覺察到楊熙似乎這樣看了她許久。從何時開始看的?宇文睿猜不到。不過,楊熙的目光中隱忍的深意,宇文睿卻有幾分熟悉。

她的眉頭驟然蹙緊,猛然間轉過頭去,不想再和楊熙對視——

那目光,讓宇文睿想起了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遠遠地看著景硯,期待著對方能分出一絲一毫的關注給自己。

原來,原來……

宇文睿突然發現了這件事,她有些後悔自己的某些做法了。

可,不待她細思如何挽回,驚見景硯的身子突然軟了下去,堪堪就要跌倒於地。

宇文睿大驚失色,她的身體比她的思維快得多,眨眼功夫,就閃到景硯的身後,托住了她。景硯整個人癱軟在她的懷中,淚流滿面,牙關緊咬,竟是無知無覺。

宇文睿慌了神,一迭聲地喊著從人:“快!快去請安和郡主!”

喜歡傾硯請大家收藏:()傾硯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