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賀的話未說完,城門內閃出一人一馬來——

漠南女王金凰兒一襲紫色衣裙,金線繡織的鳳凰圖紋在她的胸前燦然奪目,彷彿時刻準備著展翅翱翔、一飛沖天似的。她的頭飾亦是一隻熠熠閃耀、貴氣十足的金色鳳凰,鳳凰的兩隻眼睛是兩枚晶瑩剔透的紅色寶石所制。頭飾下,她的髮辮上墜著金如意墜角,那是宇文睿以前見過的。

不同於中原王朝的貴介女子,她是草原的王,是統領一方的霸主,她的眸子慣於淡定、沉穩。然而,此刻,在她看到宇文睿的一刻,那雙眼睛再不復曾經的模樣,而是頃刻間被鍍上了一層奇異的色彩:是歡悅,是振奮,更是迫切,是恍惚……

宇文睿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金凰兒了,不久前經歷的一場生命中最大的變故,承受過生死邊緣的考驗,對於老朋友之間的情意,她有了新的認知。看到金凰兒,宇文睿便不由得憶起在漠南的那些日子,以及那些金凰兒曾經給予自己的善待與幫助。她清楚自己欠著漠南,欠著金凰兒莫大的人情,更眷戀她們之間的朋友之義。

至少在宇文睿看來,身為大周皇帝的她,同身為漠南女王的金凰兒之間,是純粹的朋友之情。若漠南有急,金凰兒有急,宇文睿願意儘自己的全力去幫助她擺脫任何困境。

於是,宇文睿揚起臉,迎著陽光,迎著金凰兒的方向,綻開一抹笑,笑得溫暖,笑得欣然。

“凰兒!別來無恙?”她說。

這一聲“凰兒”,是盼了許久、求了幾次,都沒有得到的稱呼,卻在這一刻,被這個人喚出了口!

漠南女王因著這一聲,所有的淡漠與沉穩都在瞬間崩塌於無形。她顧不得了,躍身下馬,用最快的速度跑至宇文睿的面前。

“阿睿!”金凰兒喚了一聲,只兩個字,就讓自己的眼眶溼潤了。

“阿睿!”她又喚道,雙手擎起宇文睿的手,她急切地端詳著宇文睿的臉,像是哪怕晚上一瞬,這一切都會變成夢幻泡影似的。

“嗯!”宇文睿含笑與她對視。

“你怎麼……”金凰兒的手已經撫上了她左側的面頰,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了。

陌生的氣息襲來,還有陌生的觸感貼上臉頰,沿著內眼角小心翼翼地擦過,又順著那道痕跡逡巡著,這令宇文睿頗覺不適,她下意識地稍向後撤身,笑眯眯道:“已經好了,別掛心,不妨事的。”

金凰兒的手指落空,滿心的期待也有一瞬落空,她尷尬地收手,放下,緊緊握拳於腿側,黯然道:“我早該來尋你的,不然,你也不會受那樣的罪……你可知,聽到你的訊息,我險些急死!”

她的語調殷殷的,任誰都不會懷疑她此刻表露的不是她的真實所感。可是,這樣的情境下,這樣的表達,還真是……

不止宇文睿覺得彆扭,就連之前出於禮儀欠身退後兩步的尹賀,都覺得這情景怎麼看怎麼詭異。他少年時曾遊學四方,見識廣博,這會兒看著漠南女王欲言又止的小兒女儀態,腦中不禁冒出來十餘年前在西南烏蠻國見識過的女子追求女子的情景來,額頭上先冒上了一層冷汗。

恰在此時,始終緩緩行在後方的馬車突地“骨碌碌”一陣急響,停在了距金凰兒和宇文睿這一焦點的一丈開外,停住了。

文武臣僚皆知車內是何人,見車子停住,也都不敢逾矩,都駐足,恭順而立。

一抹沁涼的嗓音喚走了宇文睿的神魂:“皇帝,何事止步不前?”

硯兒!

都不必細思這些日子裡兩個人的親近,單單隻想到車內的是自己的心愛之人,宇文睿的一顆心就彷彿被拋進了蜜糖裡,甜酥酥的,從裡往外流淌著甜蜜。

“是遇到了故人!”宇文睿朝著那馬車上的青布簾子,笑得無比燦爛,引來金凰兒的側目——

故人便故人罷!聽著也很不錯。可阿睿你朝著個面布簾子笑得什麼勁兒?

金凰兒扭轉頭,憤憤地盯著那面再普通不過的布簾子,越看越覺得討厭,真想在上面戳上幾個窟窿:阿睿都沒對我笑得這樣好看過!

她盯得緊,那青布簾子似有所感,竟是動了!

凝脂般的柔荑掀起青布簾子的一角,宇文睿比隨侍在車旁的申全更快一步,搶上前搭上景硯的手掌,扶她下車。

金凰兒看著眼前素白裙裳的絕色女子,漸漸同記憶中那個雙目緊閉躺在榻上的病容女子聯絡到了一處,再一看宇文睿凝著那女子的目光,柔得能掐出水來,雙眉登時擰成了一個疙瘩。

“是何故人?”景硯淡淡地問道,不經意似的。

金凰兒的眉頭又是一皺,心中的不快更甚——

明明是個不會絲毫武功的弱不禁風的女子,她,憑什麼這樣氣派十足地立在阿睿的身旁?

“是漠南女王殿下。”宇文睿好脾氣地回答道,一時間竟沒意識到這一白一紫風格截然不同的兩名女子之間的氣場,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而她本人,恰處在風暴的中心點。

“太后不記得了?昔日幸虧殿下幫忙,太后的心疾症才……”宇文睿笑微微地壓低聲音解釋著。

可,不待她說完,景硯下頜微挑,聲音高揚道:“漠南乃我大周屬國,既為屬國,漠南王為何不以屬國之禮參拜大周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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