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人間(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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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睿再次昏睡過去,柴麒就這般靜靜地守著她,直到月輪西沉,東方透出微曦的光來。
又熬過了一日。柴麒默默地想著。探手摸了摸宇文睿的額頭,又從被中拿過宇文睿的手腕,將右手中指和食指小心地搭在她的腕脈上,凝神靜聽了一會兒。
脈相趨平,也沒有發熱的跡象,一切都在朝著恢復的方向發展著,很好。柴麒提起的心臟,再次放回了原處。
宇文睿的傷,若是放在普通人的身上,別的不說,單單是流了那麼多血,染紅了大片的溪水,這就足夠她失血而亡了。幸好,她自幼跟著師父習學純正的玄門內功,十幾年下來,這副身體雖不敢說是鋼筋鐵骨,死生關頭驀然生出的自我保護的意識,也足夠護住她這條小命兒,使其不會被傷及元氣根本了。照這樣下去,只要熬過最初的幾日,傷口不至於復發,剩下的,就是填補上被羽箭戳透的窟窿,接上摔斷的骨頭,輔以藥餌,內服外敷,再將養些時日,也可以好個七七八八了。
紫陽真人宇文念號稱當世“醫武雙絕”,柴麒出生不久被她拾到,帶在身邊照料,又一直隨在她的身邊,頗得她的真傳,是以,這些傷都難不住柴麒。她唯一犯愁的,是宇文睿左臉頰上的那處傷口。柴麒猜想那處傷應是宇文睿跳下斷崖、跌入山澗時,被水底的尖利石稜戳入肌膚所致。
救下宇文睿之後,柴麒曾經去查探過,發現那處山澗的深度大概也只沒到她的胸口。宇文睿從上面的斷崖處直落下來,那麼高,得有多大的衝力?一定是直接扎進了山澗最底的,就這麼趕巧被石稜子戳入,傷了臉上的筋脈。
那處傷口要癒合,不難;雖然傷了筋脈,但柴麒自信能治好,不至於影響了宇文睿今後日常的言語、咀嚼和麵部的動作;不過,就算是治好了,最後會不會留下什麼疤痕,她可就沒法保證了。
傷得那麼深,那麼重,能癒合就已經算是奇蹟了啊!
一縷晨光從窗外跳入,投射在了宇文睿缺少血色的小臉兒上。柴麒凝著那遮了她半邊臉的細白麻布,還有那泛著蒼白色的嘴唇,以及露在外面,緊閉著,愈發顯得可憐兮兮的右眼,她一時間心頭交織著心疼和氣悶——
既心疼這熊孩子韶華年歲就要承受臉上留疤的慘事,又氣她自作自受,極想坐視不管給她個教訓也好。
正在矛盾糾結中,柴麒聽到了屋外傳來的聲音,同之前的兩個清晨毫無二致的聲音,分明已經透出了熟悉之感。她緩緩地閉上雙眼,細細辨別著各自不同的音色:這是刷灶的聲音,那是添柴的聲音,還有添水、添藥的聲音……
柴麒又輕輕地聳了聳鼻子,想要辨識空氣中不尋常的變化。很快,微苦泛著酸澀氣息的藥味,和著柴火燃著的氣味,飄入了她的鼻端。緊接著,藥味漸漸淡了,食物的香氣溢了進來——
清粥,小菜,餅子,還有一碟子蒸肉……
柴麒的嘴角勾起,肖想著那神情淡漠的青衫女子正在營造怎樣的專屬於人間的煙火氣息。這樣的氣息,比任何高聳入雲的山巔和凌駕於眾生之上的空靈,更讓人貪戀、渴盼。炊煙裊裊,柴米油鹽,樁樁件件都與她從未享受過的獨屬於“家”的溫暖相牽相伴。
柴麒不禁站起身,推門而出,靜靜地看著廚房裡浸在朝陽中忙碌的那個人。
那人又換了一件半舊的青衫,依舊是往日那簡單的碧玉簪子彆著發,依舊乾淨、冷冽,可她做的事卻一點兒都不清冷:她素淨的手掀開灶上的鍋,騰騰的熱氣馬上暈在了她的周身,如來自仙境的仙子;她用另一隻同樣素淨的手,小心地揀出胖乎乎的餅子,還有一碗蒸肉,因為太燙,她不由得把拇指和食指湊在嘴邊輕輕地吹了吹。
柴麒的心神為之一晃,因為隨著楊敏的動作,她看到了那隻湊在嘴邊的手腕上,纏了兩纏的皮繩,皮繩下顫巍巍的一節,不是陪伴她許多年的蛇骨哨,又是什麼?
要知道,這骨哨世間唯兩隻,一隻懸在吉祥的脖頸間,一隻便是這個了。
說起這隻蛇骨哨,還是柴麒幼年時師父親自掛在她的脖頸間的。師父當時對她說,看到這哨子就像是看到了送哨子的人;遇到危險或是解不開的難題時,便吹響它,自己會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到身邊保護。小小的一隻哨子,親手纏就在皮繩上,更蘊含著陪伴、呵護的深意。柴麒從小帶到大,大到這世間再沒有人可以傷害到她;大到送哨子那人遠遁崑崙,不問世事,更不再管自己。
自己貼身的物事送與眼前這人,還被她如此珍重地帶在身邊,柴麒頗感欣慰。除了欣慰,還有幾絲說不清楚的情愫。在意的人,是否會最終都離自己遠去?這個問題,柴麒不願深想下去。
楊敏被看了這麼久,若還沒察覺,真就辜負她一身的修為了。
她之前一心專注於準備飯食和宇文睿的湯藥,突地察覺到身後有人注視著,微驚之後,便立刻平靜下來。這熟悉的氣息,除了那人,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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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被那人默默注視了這麼久,楊敏未轉身,臉上已經燙得可以。
“餓了吧?”她努力讓聲音如往日般淡漠,可有些事不是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還好。”柴麒淡淡地笑。
“嗯。”楊敏始終沒有回過頭去,她實在不願用這張蒸騰著熱氣、不用想都是紅彤彤的臉去面對柴麒。
腳步聲打破了此刻兩個人之間怪異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