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說戰氏父子?”

“陛下聖明!”尹賀嘆道,“戰騰老謀深算,當年臣隱伏在鄭廷,幾次險遭他的毒手;戰宇武功卓絕,罕有敵手。這父子二人在鄭廷一日,我大周王軍征討便多一分困難。”

宇文睿聽到戰宇的武功,眉尖一挑,“朕聽聞那小皇帝楊佑新封了戰騰為晉王?”

尹賀不屑笑道:“哪裡是小皇帝封的?分明就是戰騰明搶的!恐怕旨意都是戰騰事先寫就,楊佑只要按上玉璽,當眾讀了便了事。”

宇文睿冷道:“晉地在我大周境內,晉陽更是太|祖龍興之處。他封晉王,是想挑釁嗎?”

尹賀道:“臣在鄭廷多年,私底裡瞭解一些事情,戰氏似乎和陛下的宇文氏有些淵源。他封在晉地,除了示|威挑釁,恐怕心裡也有些別的算計。”

宇文睿聽罷,來了興趣:“朕這便派人去查,不怕查不出他的底細。”

北鄭朝廷亦不安穩。

北鄭小皇帝楊佑的身子縮在龍椅裡,兩條小腿兒耷拉下來,連地都觸不到。他怯生生地瞧著左手按著劍柄、雄赳赳立在群臣之首的戰騰,用稚嫩的童聲小心地問道:“周廷皇帝率兵到了邊關,愛卿……晉王看怎麼辦才好?”

戰騰睨一眼哆哆嗦嗦的小皇帝,又掃過不約而同低頭不語的群臣,不屑地哼道:“國政大事,老臣自會處置,陛下安心待在後宮就好。”

楊佑不甘心地掙扎道:“晉王為國事……為國事操勞,朕也該……”

不等他“也該”出什麼來,就被戰騰鳳目一眯嚇了回去。

他雖然年幼,卻對太子哥哥慘死時的模樣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太子哥哥的脖子被弓弦勒得鮮血迸流,弓弦的另一端就攥在戰騰的手裡。

“殿下看清楚了,臣為了擁戴殿下,什麼事都做得出的。”戰騰當時眯起鳳目,楊佑年紀再小也聽得出那言語中的威脅——

他能勒得死太子哥哥,將來若自己不聽話,他也能勒死自己……

楊佑越想越怕,小臉兒上有汗水沁上來。

“一切……但憑晉王……晉王做主……”這一回,楊佑連戰騰那張陰森森的臉都不敢看了。

戰宇下了朝就丟開眾人,一個人打馬狂奔。奔出半里地,也沒覺得痛快半分。

他沒面目混在同僚之中,他覺得丟臉,他替自己的父親和自己的家族覺得羞恥。

戰宇自問不是愚忠之人,楊家的歷代皇帝也沒才高德劭到讓他死心塌地地效忠。他自幼習武,贏要贏得光明,輸也要輸得磊落,這道理他是懂的。他也一向看不起小人的陰險勾當。可如今,他的父親,就成了他最看不起的那種人。

絞殺太子,脅迫幼主,獨攬朝政……假以時日,戰宇毫不懷疑自己的父親會做那謀朝篡位的勾當。

而最讓他難以承受的,除了父親置殺子之仇不顧之外,還有——

戰宇驚覺自己無意之中馳近一座府邸,府邸門前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剛剛停下,馬車上的鸞鳥徽記但凡是鄭國京城的百姓沒有不認得的。

馬車的車簾被僕人挑起,戰宇的心臟也在那一瞬被挑到了高處。他忍不住一夾馬腹靠近了去。

府門前的僕人同時也看到了他,包括挑起車簾的那名僕人。像是突然見到了洪水猛獸,所有人的精神都緊張了起來,大氣不敢出。

“怎麼了?”馬車簾內傳來清冷的女子聲音。

戰宇被那聲音迷了去,忘了在意別人的反應,他跳下馬來,直直走向了那馬車。

“參見大長公主殿下!”戰宇抱拳施禮,語聲抑制不住地顫抖。

年輕女子下車的動作一滯,她冷冷地看向戰宇,“晉王……世子?”

戰宇被她話語中的內容和那徹骨的寒意凍得一抖,心裡頓覺絞得難受:魂牽夢縈之人,是不是從此視自己為仇人了?

“殿下還是喚臣的官職吧……”戰宇誠懇道。他寧願做三品的神威將軍,也不願做那明搶來的什麼“晉王世子”。

小皇帝楊佑的親姑姑,大長公主楊熙並沒因為他的懇求而態度有所改觀,轉身帶著侍女便要進府門。

戰宇忍不住緊隨兩步,急道:“臣聽聞殿下前些時日染了風寒,可……可痊癒了?”

楊熙因著他這句話突地頓住腳步,背對著他,涼涼道:“不勞世子掛懷。”

說罷,走了。

徒留戰宇戳在原地,無邊的淒涼之感鋪天蓋地地向他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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