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長大之後的她,此時才明白:糾糾葛葛的人事,斑駁雜亂的人心,無論哪一樣都比那純然而近乎無色的“道義”複雜得多。

她才十五歲,她的心已經駁雜得令她自己都不敢坦然真實地面對了。

自從在山洞中,聽了那個“皇兄變皇姐”的故事,宇文睿就好想拉著阿嫂問問她:“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她被隱瞞了七年,且母后和阿嫂還打算一直對自己隱瞞下去。宇文睿才知道,自己哪裡是什麼大周的第二個女皇帝?在她之前,她的皇兄,不,皇姐,早已經實踐過了。只不過,是以男子的身份。

長久的疑惑,就這樣被揭開了謎底。

宇文睿初初確定皇兄是女子之身的狂喜,漸漸被更深一層的憂慮所代替:皇兄是女子,阿嫂就會喜歡自己這個女子了?難道因為自己也是女帝,阿嫂就會將對皇兄的一腔心思轉到自己的身上?難道那些“曾經滄海難為水”“十年生死兩茫茫”什麼的,都是老學究們說著玩兒的?

宇文睿越想,越覺得自己前途渺茫。

申全可沒她這份對月嘆惋的風雅心思,他心裡火燒火燎著呢!

這祖宗坐在殿脊上有一個多時辰了!

她是皇帝,這江山都是她的,她要坐哪兒,誰又敢真計較什麼?

可申全入宮十來年了,聽說過的、見識過的,就沒見哪個當皇帝的這麼玩兒過!

這要是讓宮外面的言官大人們知道了,再是讓太皇太后知道了,還不責怪自己不教皇帝學好?還不打斷了自己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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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全眼巴兒地瞅著殿頂上的人影兒,他又不敢大聲嚷嚷失了體統,就算他嚷嚷,他一個不會一絲一毫武功的,聲音能傳多遠?

沒法子,他只好和皇帝的儀仗一起候在下面,實則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恨不得就地轉磨磨兒。

總算他盼來了救星,何衝在宮裡尋了一圈,才在這兒找到了皇帝。

乍一看到殿頂上那幅隨著微風起舞的素白袍襟兒,何衝驚得一抖:陛下不會是要尋短見吧?

他繼而被自己不著邊際的想法氣樂了。

“申公公,這是……”何衝一時摸不著頭腦。

申全面上倒是佯裝淡定,他一派老神在在,“哦,何大人啊!您問咱們陛下啊?這不,賞月呢嗎!”

賞……賞月!

何衝嘴角微抽:好吧,賞月。陛下好雅興……

他可沒申全那份兒耐性,索性仰著臉對著宇文睿的方向,朗聲道:“臣何衝參見陛下!”

說罷,躬身行禮。

宇文睿的思緒突然被他打斷,不耐煩地蹙眉:“有事說事,朕聽得見!”

何衝乾脆忽略她孩子氣般的埋怨,稟道:“陛下,昨夜刺客之事,您看如何處置?”

宇文睿愈發的不耐煩:“四個當場死了,一個你們捉到後死了,還處置個屁!”

不還有一個被您放走了嗎?何衝忍不住腹誹。

可皇帝顯然心情不佳,他也不好擰著來,只好又道:“臣方才入宮時,見刑部尚書、禁衛軍大統領和京兆尹都在宮外跪著請罪呢!您看……”

宇文睿一想到昨晚之事,心裡更煩,一片腿,一飄身,從殿脊上躍下地面。

“又不是他們派人刺殺朕,別在那兒跪著礙眼了!”她蹭蹭前行幾步,忽的止步,想了想道,“禁衛軍和京兆尹衙門護衛有漏洞,各罰奉半年,回家好好思過去吧!至於刑部,罰奉三個月,讓他們給朕好好查查那幾名刺客的來歷,密奏上來!”

申全一一記下了。

何衝卻腿彎一曲,便要下拜:“那臣的護衛失職之罪……”

宇文睿知道他所說的是,身為內廷侍衛總管,竟致刺客將箭射到了皇帝眼前。她一把提溜起何衝:“別跟朕在這兒囉嗦了!”

說著,壓低聲音又問道:“朕在城外吩咐你的事,可辦妥當了?”

何衝一凜,知道她指的是日間“放走刺客”的事不許張揚,忙應道:“陛下放心!若此事走漏了風聲,您唯臣是問!”

宇文睿略略放心。這樣的話,只要不被探知到詳情,楊烈就不會知道敏姐姐給自己通風報信,且被自己暫時放過了。如此,她和她的母親也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