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餘生的滋味是怎樣的?

該當欣喜若狂吧?

該當不顧一切地發足狂奔,逃出危險境地吧?

然而,楊敏卻做不到。

她既無欣喜若狂的心境,也無發足狂奔的體力。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初春被判了死刑的犯人。因著朝廷“秋冬行刑”的法度,她可以苟活到秋天霜降之前。

不過,只是拖著一具殘軀完成心中最後的夙願罷了,死是遲早的事。

死也很好吧?

死了,就不用再承受日復一日的心魔噬咬了。

楊敏想著,竟是笑了:她無比期盼著,將來的某一日,宇文睿能將劍尖毫不留情地刺進自己的胸口。

那時,她便解脫了。

楊敏蹣跚著,靠著所餘不多的體力強自支撐著前行。

她記得前面有一條河,她很想洗乾淨身上的血汙——

有生以來,她的記憶中,自己從沒這樣狼狽不堪過。

她素性喜潔,再也受不得這渾身上下的血腥氣息。

尋常運輕功須臾即可到達的地方,此刻居然足足耗費了一刻鐘有餘。

身上的傷口被扯動著,蟲噬鼠咬一般的疼痛。

楊敏喘著粗氣駐足。

快了,就快到了——

“這便想走了?”

清傲的女聲在她的頭頂霍然響起,好似一道晴天霹靂,讓初初才有兩分放鬆的心,瞬間又提溜到了嗓子眼。

楊敏出於武者的本能,下意識地擺了個防守的架勢。怎奈,羸弱的身體難以滿足她過分的要求。她腦內突地一陣眩暈,勉強穩住身形,險險摔倒。

“如何?還想一戰嗎?”女子冷冷地諷道。

楊敏掙扎著抬起頭——

她看清了,就是那個女子,那個在城樓前半空中重傷了自己的女子。

這個女子,武功修為,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

柴麒居高臨下,看著對方。

她極不喜歡這遍體鱗傷女子此刻的眼神:清冷,淡然,彷彿自己就算是立時置她於死地,她都無所畏懼似的。

柴麒心中愈發的不痛快,鳳眼一眯,驟然揚手。

也看不清她是如何出招的,只看得見楊敏應聲仰面倒地,左掌中握緊的那張弓也脫手而出。躺在地上,掙了兩掙,都沒掙扎起身,反倒喉頭一甜,“哇”的一聲狂噴出一口鮮血。

柴麒見她如此情狀,心中方才好受了些,可某一點還是令她不快——

“你倒硬氣。受我一擊連哼都不哼一聲?”

她一飄身,從之前立足的高樹上一躍而下,展眼間便站在了楊敏的身側,微揚著下巴俯視她。

“小師妹對你不錯啊!”柴麒冷冷哼道,“若非她替你療了傷,只此一招,就足夠送你去陪你那些同夥了!”

楊敏承受她這一掌,只覺得全身的筋骨幾乎被打得盡斷,痛入骨髓,她的意志力再強,也唯有喘粗氣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