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宇文睿對景硯並不隱瞞,皆都如實相告,“阿嫂,師父她究竟是何人?她為什麼要修仙?又為什麼要我替她在高祖神主前進香?她和高祖……”

宇文睿自從在柴麒的口中知曉師父已經“百餘歲”,某個猜想就在她腦中揮之不去:莫非師父她就是那個……送高祖髮帶的?

嘖……莫非高祖也是愛女人的?自己竟這樣像高祖?真好。

景硯凝著她困惑的眸子,心中五味雜陳:這雙眼睛,曾經是那樣的純澈無垢,不含一絲一毫的雜質;可無憂大了,越發像個皇帝的樣子,這雙眼睛中也漸漸多了些不同以往的東西,尤其是對著自己的時候……會不會將來的某一日,自己再也讀不懂這雙眸子?

雖然明知自己阻不住一代帝王成長的腳步,但景硯還是打算用自己的方式為她解惑——

“無憂,你要記得,帝王的家事如何,與其所建立的功業並無必然的聯絡。”

宇文睿一時困惑不解,但轉念一想即明瞭:“阿嫂是想說高祖皇帝嗎?”

景硯點頭:“算是,但不完全。”

“不是說‘天家無小事’嗎?哎,先不說這個,阿嫂快告訴我師父的事!”宇文睿急道。

景硯卻是不急,她不允許小皇帝理解偏了自己的意思:“天家確是無小事,一樁一件都可能關乎到國本大體。但須知天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總有個‘求而不得,無可奈何’在那裡擺著,即便帝王,也不過是凡人,又怎麼能擺脫開這個?是以,世事糾葛之下,往往無法盡如己意,所能做的,不過是盡力而為,無愧於心而已。”

宇文睿聞言沉默,良久咀嚼著阿嫂這番話,心中似有所得,卻又說不清楚體會到了什麼。

只聽景硯續道:“若我猜的不錯,師父她,便是當年的紫陽真人。”

宇文睿驚起:“什麼!紫、紫陽真人……她、她怎麼會……”

景硯拉著她坐下,緩緩道:“無憂你想,師父她老人家說自己叫什麼?顏無念?”

“正是。”

“嗯,那就對了。紫陽真人的名諱便是宇文念,而她的母親,即和太子之妻,顏鳳桐。”

宇文睿恍然,“即是說,師父用了自己母親的姓氏?”

景硯頷首道:“當真難為她了。”

宇文睿並未注意到景硯的話語,她思索半晌,突道:“不對啊!阿嫂,昔年你曾說過,同高祖皇帝容貌最最相像的就是紫陽真人,可師父……師父她的容貌我們都是見過的!哪裡有半分相像?”

景硯道:“你莫忘了,師父的母親顏妃便是當年數一數二的杏林高手,師父家學淵源,又師出名門,於易容藥術自然是精通的。”

宇文睿悻悻道:“師父她為什麼要瞞著我們呢?哎!她的傳奇故事話本子裡盡是,若早知她便是紫陽真人,我……我就該纏著她讓她給我講講那些故事……”

景硯無語:敢情你這麼遺憾,是為了不能親耳聽到本尊講故事?

做皇帝的,果然思維方式和常人不同。

“師父她……她不會有危險吧?”宇文睿不放心道。

景硯心有所動,她感懷於無憂確然是一片赤子情懷,是真的擔心師父的安危。

可這份赤子情懷又會保有多久呢?

無憂是皇帝,是這天下之主,是最不該有純然之心的人。

景硯很想知道,自己親手培養的帝王,究竟何時,會真的成為一代帝王。

而那時的無憂,還會是她的無憂嗎?

看著眼前這張年輕的臉,景硯徐徐道:“無論師父是否有性命之虞,那都是她選擇的、堅守的道。既然那是她嚮往的,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該為她高興。”

和那傲嬌師姐柴麒一個論調……

宇文睿頹然:“為了心中的大道,連性命都要賭上嗎?”

“是,”景硯深深地看著她,“值得賭上性命的,才是真正的大道。”

宇文睿心顫,她輕輕瞥過臉,似是不敢,又似不願面對阿嫂認真的模樣。

“師父既然是高祖皇帝的嫡侄女,高祖無後,為什麼師父沒有繼承大統?卻讓侍妾所出的武宗佔了先?”宇文睿很是替自己的師父抱不平。自從知道了師父就是紫陽真人,她更覺親近。

“呵,你真當是被武宗佔了先?”景硯嗤道,“若非師父當年捨棄皇位,一心向道,武宗哪裡會有機會?”

宇文睿聽得瞪大眼睛:“阿嫂,當年是不是發生了很多事?可為什麼史書中只草草幾筆帶過?連御書房裡聽先生講課,講到我朝歷史,我問侍講的先生,他也言辭閃爍?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