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京師依山傍水,憑險而建,京師的西市沿河一帶,是天下一等一的繁華去處,其間店鋪林立,買賣興隆,吃穿、住行、玩樂種種無所不包,更有勾欄瓦舍、秦樓楚館點綴其間。

大周承平許多年,尤其是京師的百姓,多手頭寬裕,日子過得頗殷實。因此,每每到了趕集的日子,西市都是行人如潮。

這日初八,是京師人慣常趕集的大日子,是以,日頭剛剛掛到樹梢,街市上已是熱鬧非凡了。尤其是在這沁芳閣內——

寬敞的一層大堂內早就搭起了一座花臺,臺上桃紅柳綠流蘇瓔珞的,裝飾得如花轎一般。一個打扮妖冶、身材略發福,頗有幾分姿色的中年女子笑吟吟地立在臺上,衝著臺下或坐或立的眾人行了一圈禮。

“哎喲各位爺,今兒是咱們漪寒姑娘的好日子,承蒙各位爺捧場,奴家這廂有禮了!”

不等她話音落地,早有耐不住性子的浪蕩子弟在下面哄道:“媽媽好生囉嗦!說了這一筐籮的話!”

鴇|母聞言,並不著惱,反倒捂著嘴吃吃笑道:“這位爺好急的性子!難道只有咱們漪寒姑娘招人疼,奴家便半分姿色都沒有了?這麼讓您厭煩?”

那浪蕩子弟嗤笑一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莫說這等無用話!快叫漪寒姑娘出來,爺都幾天沒碰女人了,憋得慌,早等不及了!”

他一番毫不遮掩的褻語引得臺下鬨堂大笑。

宇文睿聽得眉頭緊皺,她斜眸睨了那男子一眼,拳頭暗暗捏緊。

申全侍立在她的身後,看得分明,壓低聲道:“爺,這地方太腌臢了。要不,咱回吧?”

宇文睿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她板著臉,面無表情地盯著花臺上的鴇|母和臺下的男子打情罵俏,心緒更沉:這世間的女子,若是沒有根基,沒有家世的庇護,就只能被這些無恥男子玩|弄嗎?憑什麼?每個人都是父精母血聚會了天地靈氣所生就的,難道就因為是女子,便要被如此無情踐踏嗎?

花臺之上,鴇|母笑嗔了幾句,便退下了。

眾人知道沐漪寒就要登臺了,均不由得屏氣凝神,不錯眼地盯著花臺。

娉娉婷婷,嫋娜婉轉,沐漪寒由紅兒攙扶著,緩踏蓮步,登上臺來。她一襲紫紗裙服,那衣料子貼服在她的嬌軀之上,恰到好處,襯得她仿若一朵楚楚綻放的紫色玉蘭。花瓣間還沾著幾滴露珠,在晨光的折射下泛著淺淺的粉紅色,那是她臉頰上難掩的羞澀。

才一日不見,沐姑娘似乎清減了?

宇文睿凝著她,淒涼之感泛上心頭:這樣一朵嬌嫩玉蘭,將要面對的可能是狂風暴雨的摧折,悽風苦雨過後,她的生命還會綻放美麗嗎?

宇文睿胸口一痛。她於是更堅定了:她要救她於水火之中!不論如何,都要救她!

沐漪寒忍著羞意,微微抬起頭,斂衽行禮道:“小女子承蒙各位捧場,不勝感激。”

聲若黃鶯,綿轉好聽。

嬌美身姿,當真是“嫻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

宇文睿聽她話語,更覺心中不好受。所謂“賣身”,所謂“待價而沽”,沐姑娘怎會高興?又何來“不勝感激”?

說出這番話來,定會讓你心中更痛吧?

她凝著沐漪寒,憐意大生。

只聽沐漪寒又道:“漪寒於琴道,略知一二,今日承蒙諸君蒞臨,漪寒無以為報,獻琴一曲,聊表寸心。”

說著,端坐,調絃,一聲“獻醜了”話音甫落,一曲悠揚自她指間溢位,飄飄搖搖,繞樑不絕。

對於琴道,宇文睿並不精通,她只偶爾聽景硯奏過,也約略聽過景硯就此所發過的言論。

人說“字如其人”,曲又何嘗不如其人?沐漪寒所奏這首曲子,宇文睿依稀記得聽阿嫂奏過,似乎叫做《高山流水》,源自昔年伯牙子期知己相酬的故事。阿嫂彈奏的時候,琴聲堂皇,琴絃泠泠,儼然一派臨空照水、不似人間的情態。可今日聽沐漪寒之琴音,竟是纏綿悱惻,大有鴛鴦失伴、梧桐半死之幽怨。

宇文睿默默長嘆:沐姑娘,你的心,該有多孤寂,才會作此悲聲?

一曲終了。

臺下眾人早都聽得失了神。就是那起子最憊懶、最無識的紈絝子弟,也被沐漪寒幽綿的琴聲所震撼,怔怔地盯著她絕美清姿,愣愣的。

半晌,總算有人醒過神來。眾人喊“好”,紛紛起鬨道:“再來一曲!爺還沒聽夠呢!”

宇文睿聽到這等粗俗言語,皺眉。

鴇|母卻在此時再次登上臺來,陪笑道:“各位爺!您先莫急!咱們漪寒姑娘會彈奏的可不止這一首曲子。各位爺要是想聽更多的,何不多捧捧咱們漪寒的場?到那時候,您捧得開心,咱們也讓您聽得開心!哪位爺拔了尖子的,咱們漪寒姑娘可是能陪他一整晚的呢!”

說著,吃吃又笑。

臺下眾人聞言,也都笑得猥瑣,紛紛呼喝:“既如此,媽媽還囉嗦什麼?”

鴇|母雙手一拍,笑道:“咱們也不拘什麼規矩,您哪位看重漪寒姑娘,您就喊個銀子數,哪位爺最有誠意,咱們漪寒姑娘自然感激,就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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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男子早耐不住了,先有一人高喝道:“老子出五百兩!”

眾人皆都忍不住大口啐他:“區區五百兩,也敢出來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