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誰?是誰害死了……”雲睿再說不下去了,捏緊小拳頭,瞥過臉看向安詳躺在軟榻上的那人。

景硯秀眉蹙緊,覷著雲睿緊繃的小臉。她驚覺自己是不是太過急切了?所謂揠苗助長,並非幸事。她今日帶這孩子來這裡,不是要讓她記住深仇大恨的。她要的不是一個“替先帝雪恥”的皇帝,她要的是一個以天下為重、不蹈覆轍、重現列祖列宗當日榮光的天下之主。那是她的哲沒有做到的。

凝神思索了一刻,景硯蹲下|身,把雲睿拉到自己面前,直視道:“阿睿,我要你記住是誰害死了你的皇兄,不是要讓你去替你皇兄報仇雪恨……”

雲睿眉頭揪起,凝著她,不解。

景硯抿唇,強壓下心底的恨意與悲痛:“阿睿是要做皇帝的,做皇帝該當以天下為先。”

“天下為先?”雲睿品咂,重複著。

“是,”景硯凜然,“阿睿要記住,凡事要多思量,不要……不要學你……皇兄……”

言未畢,景硯已是哽咽。

雲睿看得心頭難過,手指拂過景硯的臉頰。指肚剛一碰觸到那透明晶亮的液體,便不由得一抖,雲睿覺得那淚水好燙,燙得她的心生疼。

景硯輕抽鼻翼。被個八歲的孩子捧著臉頰安慰,這令她很是難為情。

她赧然低頭,淡淡的紅暈襯著素色裘袍,仿若一抹紅色雪蓮綻放在雪山之巔,傲然不可侵犯,卻又讓人怦然心動。

雲睿呆住。

這是她見到這位皇嫂真容之後,再一次為她的風致所驚豔。

景硯,驚豔,果然不辜負這個好名字。

雲睿痴痴地想。

就在她發痴的當兒,景硯收拾心緒,恢復冷然之態。

“阿睿可知現下天下大勢?”

雲睿眨眨眼,醒過神來,猶自不知她想要說什麼。

景硯微嘆,這孩子好則好矣,只是不知為何,常常看著自己發呆,不知神遊些什麼。

“阿睿可知當年的‘信陽之變’?”

雲睿略一思索,點頭道:“唔,在本朝年錄中讀過,是武宗朝的事。信陽侯楊承吉謀逆,私下聚集前朝舊部,反出京師……阿嫂說的,可是這個?”

景硯頭一遭聽她喚自己“阿嫂”,是“阿嫂”,而非“皇嫂”,頗覺溫暖,揉著她髮旋道:“正是這個。阿睿可知那楊承吉因何而反?”

雲睿搖頭:“書上沒說,只說‘承吉悖佞,辜負上之深恩,上頗憾之’。”

景硯頷首:“阿睿記心很好。”

雲睿小臉微紅。

景硯淡笑:“其實真相哪裡是那幾句話便概括得了的?”

雲睿挑眉。

景硯又道:“那楊承吉祖上本是前朝皇族楊氏的遠族,當年隨太|祖起兵,也算得上是有識之士。後來,太|祖登大位,遍封功臣,被封信國公,襲三代,至楊承吉這一輩,是為信陽侯。楊承吉幼習兵法,又是世家出身,更兼儀表堂堂,談吐不俗,深為武宗皇帝所喜,甚至為他一度動了再封公的念頭。幸被諫臣屢次阻攔,才放下這等心思。”

雲睿聚精會神地聽景硯說史,心中暗自詫異:照理說,這楊承吉乃謀逆之人,阿嫂言語間卻平和得緊,未曾流露出厭惡之色。難道這其中有什麼緣由?

但聽景硯續道:“武宗皇帝晚年寵幸佞臣,好大喜功,迷信長生不死之術,更不知在哪裡聽了些渾話……”

景硯說著,深深望了雲睿一眼,心中忖度再三,還是打算如實道出:“有人進讒言,說‘陛下雖是千秋鼎盛,然精氣神經年累月必有虧損,該當以陽補陽,滋壯身體’……”

說到“以陽補陽”四個字,景硯面色微紅。

雲睿尚自懵懂,困惑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