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很好,龐義空天剛亮,便在院子裡習武。不僅如此,還拉著關離一起。可憐關離昨晚沒睡好,腦子裡夢了一晚上被梁融追殺的場面,此時頂著一雙熊貓眼,苦大仇深的在院子裡習武。

稍有不對,龐義空就是一個教鞭過去,打的關離齜牙咧嘴,卻不敢反駁。

紗姑娘立在廊下,靜靜看著院子裡的人。越看越覺得熟悉,心中隱隱有個念想,卻不敢去認。他會是那個人嗎?

好些年了,那時候的她,還很很小,不過十歲冒頭。那一年,母親還活著,聽了父親的安排,踏上去王都的馬車。她彼時還不懂,那個叫父親的男人,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一心沉浸在即將見到阿爹的喜悅中。

她像無數渴望父親關愛的孩子一樣,羨慕人家的父親將孩子舉過肩頭,羨慕那些有父親疼愛,買各種吃食的孩子。

馬車行到半路,卻遭遇劫匪。

她們一行人,不過兩輛馬車,除了幾個鏢師,就是幾個女流之輩。鏢師們緊張應對,可她們幾個弱女子,哪裡見過這般場景。當即嚇的驚叫不已,甚至流淚大哭。

她那時候小,看見別人哭,自己也跟著哭。母親強忍著害怕,讓她不要擔心。可母親的話落空,那幾個鏢師見情形不對,便丟下她們跑了。

山賊興奮不已,嘲弄逃走的鏢師,淫笑著朝母親走來。母親將她死死護在身後,想要阻擋賊人的殺戮。

可母親如何是那賊人的對手,為首一個粗糙男子,大笑著將母親拉扯走,就要拖進草叢姦汙。她大哭,跑過去廝打那人。

那人怒了,一巴掌將她打在地上。眼看母親被那人撕破衣服,就要被玷汙,一對夫妻從天而降,一劍刺穿了賊人的胸口。

她當時嚇的說不出話,一隻小手捂住了她的雙眼。她清晰的聽到,一個略顯稚嫩的男孩在她耳邊溫柔道“別怕,閉上眼睛,很快就好。”

那對夫妻的樣貌,她如今已經不太記得。只記得,他們將賊人誅殺後,眼見自己跟母親無人可依,便好人做到底,將她們護送到王都。

兩日的路程裡,那個溫柔陽光的男孩一直貼心照顧她。擔心她心裡害怕有陰影,還給她打了一隻小兔子作伴。她被這暖意的關愛,驅散了那一日的恐懼。

忘了那些舊事,只覺得跟這人在一起,是最愉快的童年。從前在家鄉,那些鄰居家的孩子,總不愛跟她玩,她不知為什麼,卻聽人家說她們不幹淨。

那時候她不懂,總以為是自己身上髒,更加努力清洗自己。容不得一點髒汙,就盼著可以有孩子願意跟自己玩。

可是無論她穿的多幹淨,那些孩子依舊遠離她,後來她才懂,他們是嫌棄,她是個外室的女兒。

所謂外室,甚至比小妾的女兒都不如。

記憶裡,那個男孩的面容有些模糊。隨著他們到達王都,她跟母親再次被關進一個外院,見到的人更少了。後來,那隻兔子老死,母親自縊身亡,她就漸漸將那個男孩忘掉。

脫離喬家的歲月裡,她有一陣子總是夢見那個男孩,夢裡,他親手編織了小蛐蛐逗弄她開心。告訴她,女孩子也可以勇敢一些。她記得那溫暖和熙的笑,那隻漸漸幹枯泛黃的蛐蛐。可是,卻再也記不起,那個陽光的面容。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哪個男人是讓她心安的,那一定是那個男孩。

可是,逝去的緣分,只停留在記憶裡。時光流動的太快,轉年快十年,她再沒有見過那個人。

紗姑娘看著院子裡練武的男子,心裡的疑惑更加深。太奇怪了,這麼多年,她是第一次在一個男人身上有這種感覺。明明他們不一樣,眼前這個刻薄毒舌的男子,縱然長的俊美,卻距離她記憶中,那個陽光溫暖的孩子,相去甚遠。

這個龐義空,身上有一股陰沉的氣息。紗姑娘清晰的感覺到,這種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氣息。

她盼著他是那個人,又盼著他不是。這一身的氣,必然是經歷很多不為人知的痛苦,才成了如今這般。她記憶中那個溫暖善意的男孩,本該成長為善良溫暖的男人,而不是眼前這個,陰沉刻薄的人。

她有些害怕,如果這個人真的是呢?那他到底經歷了什麼?那樣好的一個人,怎麼會成為如今這般模樣?

“紗姑娘在想什麼?”梁融站在她身後好一會兒,也如她一般凝視院子裡的兩人。他想著黑青昨晚的話,對這個龐義空的身份,更加疑惑。

張家餘孽出現在紅島,他理解。可這個人為什麼也去紅島?救下黑青,應該是友不是敵,可,他為何出現在這裡,又恰好救下何州慨?黑青話裡的意思,龐義空分明認識何州慨。

他出現的有些古怪,來歷如謎。

若是朋友倒還好,萬一是敵人,梁融不禁心裡打鼓,這個敵人只怕很難對付。

紗姑娘整理一下思緒,淡淡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阿離的師父也太嚴厲了。阿離昨晚沒睡好,今天的精神很差。他居然也不同情,還這麼狠的訓練阿離,真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