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歡喜熱鬧被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情一掃而光,沒有人膽敢在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盧盈真躺在床上,錯愕地聽著窗外北風呼嘯,對於衛景昭耐心詢問“身體可好受些了”這樣的話都置若罔聞。

是了,從一開始就已經覺得身體不甚舒服。盧盈真腦子裡很亂,但卻從中努力抽出了一條線,靜靜地回憶。晨起有些噁心,自己以為只是孕中常見的感受,也沒太在意,等鳳袍加身,髮髻凌雲一切都準備妥帖了,那感覺便越來越強烈。

但是榮耀所帶來的震動和驕傲很好地壓制了種種不適,等到從頤殿裡出來,再度走完所有階梯,走到嬪妃的面前,盧盈真忽然覺得腹一涼,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流失,她想喊叫出來,卻又猶豫。畢竟這樣莊重的日子,又只剩那麼點路,忍忍或許就好了。

等她真的兩眼抹黑時,所有的畫面和聲音瞬間遠去,不再有任何反應的時間。

終於,盈真聽見自己暗啞的嗓音,“皇上,臣妾的孩子,到底是怎麼丟的?”

見她總算開口話,凌香的淚水一下奪眶而出,衛景昭也驟然放心了好些,回過頭去厲聲道:“讓外面的太醫們滾進來!”

以華進為首,太醫院的人全都低著頭魚貫而入,跟著跪在地上。衛景昭緩緩掃視了一眼,目光裡的威勢壓迫著每一個人,“朕讓你們看好皇后這一胎,結果呢?”

子之威讓人心驚膽戰,華進顫顫巍巍地把頭磕在地上,所有人便也把頭磕在地上。只聽華進:“是微臣醫術不精,未曾察覺娘娘這一胎從一開始便是因藥物之故而懷上,那藥甚是霸道,其間加了大量的黃芪阿膠,又以關外一種名叫‘凝血’的神藥做藥引,雖有坐胎的功效,卻也能假做出胎相極穩的表象,直到服用之人產之時,此藥才能從脈象中被探知。微臣如此無能,誤了大事,求皇上降罪,微臣萬死不能彌補!”

衛景昭偏過頭去,沉聲問凌香,“這樣的藥,太醫院絕不會開,是你弄進來的?”

凌香一驚,“撲通”一聲跪下,剛要認罪,盧盈真冷冷的聲音忽然響起,“是臣妾生不出嫡子,心裡著急,求母家裡的人弄進來的,皇上要問罪嗎?”見衛景昭一時默然不語,盈真又道,“孩子是怎樣懷上的,眼下並不要緊,要緊的是這一胎雖然懷得艱難,卻並非生不下來,何以臣妾竟會在封后大典之時胎動流產。”

衛景昭極力壓制著不知該向誰發的怒火,再度去問太醫,“聽見皇后的話了?”

華進的白髮在青石地上格外刺眼,“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話,微臣與諸位同僚一起把脈,得出一致認同的結論:當初皇后娘娘胎動,多半是吃了蘆薈這一寒涼之物,但食用量不大,因此還不妨事,此次胎落,卻是因為娘娘在近期,必然接觸了麝香、砒霜、莪術、益母草這樣祛瘀活血的藥物。”

衛景昭根本不接受這樣一番辭,“朕不想聽你掉書袋,朕只要知道現下皇后產是因為什麼!”

華進的臉上顯出為難之色,一旁的梁松為了脫罪,早已急不可耐,伏地道:“回皇上的話,微臣們不是不願,而是用藥之人十分心謹慎,所用劑量並不大,故此不好判斷。”

衛景昭冷笑一聲,“之前胎動,你們也查了許久才查出是蘆薈之故,朕要你們這一眾廢物有何用!”

梁松大聲地回話,以示自己理直氣壯,“請皇上明鑑,皇后娘娘的身體先前有利孕之藥掩蓋著,摸不出脈象異常的真相,就連蘆薈,也是因為今日娘娘產,利孕之藥失去功效,結合當日胎氣紊亂的病象,微臣們才敢確定。可眼下娘娘的身子已經冷熱交替,脈象雜亂,很是糟糕,微臣們便難以判斷出真正導致產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盧盈真蒼白著一張臉,撐著要坐起來,衛景昭心下不忍,讓趙和過去為她墊上靠枕,又慰撫著道:“別心急。”

盧盈真緩了口氣,這才:“你們的意思是,本宮失去孩子,全是自作孽?”

石破驚的一句話,驚得眾人接連著磕頭,“微臣不敢,求娘娘恕罪。”

衛景昭不去管,盧盈真也不話。華進年紀已大,最是遭罪,才頓首一會兒,就已是頭暈腦脹,趙和看著不落忍,但深知有些事不當自己管就不可去管的道理,垂目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又過了一會兒,已經有太醫磕出了血,衛景昭這才一揮手,“罷了,都起來。”

華進顫顫巍巍地站起,忽然覺得頭暈目眩,差點摔倒,好在一旁的卜端陽心底尚好,將他牢牢扶住。

華進還要告罪,“微臣失儀,請皇上降罪。”

衛景昭道:“你領著太醫院一眾人查到底,將功贖罪罷。”

華進只得再跪,“微臣領旨。”

等太醫院這班人出去清查蘭林殿的食物用品之時,衛景昭才輕聲問:“皇后好些了麼?”

盧盈真遭逢大變,出來的話也不再斟酌,更是帶著深深的怨恨,“臣妾旦夕之間失去一個親生骨肉,能有什麼好?”

衛景昭梗了梗,但還是輕緩地道:“朕已經讓他們去查,必定要為咱們的孩子討一個公道。你還有明豔,不能這樣的頹喪之語。”

盧盈真滿心都在自己失去的那個孩子身上,這會兒才想起大女兒,趕著問了句,“明豔呢?她是不是也被嚇著了?”

“蘭林殿太亂,朕讓宮女把她送去太后那裡了,等你好一些,就把她接回來。”衛景昭很有耐心,“明豔是大順最優秀的公主,沒有被嚇著,只是十分擔心你,所以你要養足精神。”

盈真心裡的恨意漫,“那些太醫都覺得是臣妾自己的錯,皇上以為他們還會認真去查嗎?”

衛景昭看了她一眼,忽然道:“可是那坐胎的藥,確實是盧家弄進來的,若非這個藥,早在食用蘆薈之時,太醫們便可查出來端倪了,還怎麼會釀成今日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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