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不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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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梔斂眸想了想,問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他既是沁婕妤的表兄,年紀想來也比沁婕妤大,竟然還未娶親麼?”明豔的腳在地上無意識地划著,劃出淡淡的痕跡,“我著人打聽過了,他雖然是沁婕妤的表兄,卻只比沁婕妤大一個月,如今不過二十有二。”青梔點了點頭,還沒有什麼,明豔又忍不住續道:“可是瑾母妃,兒臣身為大順的長公主,在婚事上,本沒有可以選擇的權力,如果父皇要兒臣去和親……”“關於‘和親’,你倒是不必擔心,如今康國與納喇都對我大順虎視眈眈,你父皇並非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不會為了下太平將親生女兒送到虎狼之地。”青梔的語氣有些凝重,“但是當下,你須得做兩件事,一,李飛塵的年紀並不算,雖然大順男子成婚一向晚一些,卻也不至於這般家世,二十二歲還沒有定下來,這其中的原因,你要弄清楚。二,多向沁婕妤問一問李飛塵的父母為人如何,從父母的品行,也能得知孩子為人究竟如何了。”明豔連連頷首,臉上的紅暈一直不曾褪去,“兒臣身邊沒有可以這些話的人,宮女們還沒嫁人,都不懂,還好……”“我們的豔兒長大了,是該考慮考慮這樣的事了,實不相瞞,你父皇也希望挑選個你自己也中意的如意郎君,為了這事,他沒少發愁。”青梔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傳達出一種沉靜於海底的母愛,無聲無息又讓人知道,它就在那裡。明明她也大不了明豔幾歲,卻好似成了支撐明豔的柱樑。得到了方向的明豔開朗多了,再度叮囑青梔好好養傷,到時候在京城見面。青梔微笑著受了她的關心,明豔又:“兒臣會給瑾母妃寫信的,瑾母妃若是身體好些了,有精神了,再給兒臣回。”她一向是生動活潑又妍麗奪目的孩子,只消粲然一笑,整個室內似乎都被她點亮了。等到何雨深和明豔走後,青梔還想睡個回籠覺,剛讓梳月搭了條薄被,外面就傳來順子的稟報,“主子,周昭華隻身一人在外面求見。”梳月皺了皺眉,“不是宮妃前來探視主子都要經過柔貴妃娘娘的准許麼,怎麼把她放過來了。主子這才剛準備睡下,不見罷?”青梔本來也不想見,但轉念一想,白初微是斷然不會做這樣的糊塗事的,多半是周芸秀趁著即將啟程有些慌亂,偷摸獨自跑出來的,這件事早晚都要被衛景昭知道,受罰是一定的,她都已經豁出去了,若是達不到見自己的目的,恐怕不能死心,與其之後還會旁生出枝節,不如現在清楚。“請她進來吧,讓順子在一旁守著,外面的侍衛也都在吧?叫他們注意著點,若是裡面喊就趕緊進來,別讓她傷著了人。”青梔可不願意拿自己的身體去冒險,她傷還未好,可經不住雪上加霜。然而周芸秀一進來,青梔就覺得自己委實多慮了,雖然已經有陣子沒見她了,但青梔猜想,應該是昨一晚,她本來看重而每日都要保養的面容就蒼老憔悴了好多,有幾縷白髮在夾在青絲之間,與粗糙的面板相呼應,似乎已是五十歲的婦人。她晃晃悠悠地走,重心不穩似的,還沒到床前,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求娘娘開恩,救救嬪妾的孩子!”青梔心中有有些不忍,但她不忍的只是父母對孩子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這樣的情感,還不至於抵消衛啟禎在她心中犯下的罪孽。室內有一瞬間的寂靜,青梔不想回答她,梳月便上前道:“昭華主,您沒教育好自己的兒子,害得我們主子差點死於非命,眼下,您竟然還求我們主子救救您的孩子?奴婢雖然比不得主子主們尊貴,也曉得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青梔讚許地看了梳月一眼,這丫頭跟著自己那麼久,從前絕不敢一句狠話的,如今也練出來了。周芸秀往地上又磕了兩下,“是,啟禎謀害娘娘,是啟禎的不是,也是嬪妾的不是,但是啟禎,啟禎到底是皇上的親生骨肉,怎麼可以出嗣?嬪妾自從被降位昭華,在宮裡一向是安分守己,也從來沒有萌生過和娘娘過不去的想法,啟禎一時被迷了心竅,如今周家朱家都已獲罪,求娘娘看在啟禎是晚輩的份上,饒了啟禎這一次。”青梔攔住了要駁回去的梳月,聲音冷淡得像秋裡樹上落滿的清霜,“若是本宮沒聽錯,昭華的意思本宮明白了。”周芸秀的臉上浮現出些許不能置信的喜色,畢竟青梔的口氣那麼鬆軟,而她一向又是皇上面前的良善人,若是原諒,也很可能。“是,娘娘是聰明人,又是心胸寬闊之人,若是能得此善行,滿朝文武必然都要稱頌娘娘的功德。”這是恰到好處的奉承,聽在青梔的耳中,卻遠不是那麼一回事。“你的兒子先前想要本宮的性命,這沒錯吧?”周芸秀愣了愣,遲疑地:“是,但是啟禎……”青梔打斷了她的話,因為不需要留任何餘地和麵子,她接下來問的是:“你的兒子先前還想要啟安的性命,這也沒錯吧?”周芸秀忽然明白過來,哪怕青梔當真是個有善心的人,那份善心,也不會用在自己兒子身上了,她當即抿住了唇,沒有再往下。青梔語氣閒閒,卻有種睥睨下的氣度,讓人莫敢直視,“後來,啟禎還想去害啟泰啟安,並妄圖把這些事嫁禍在啟和身上,這一樁樁一件件,哪怕他並沒有加害本宮,本宮也覺得他罪有應得。何況,幾年前,本宮已經救他一次了,不知昭華記不記得這件事。”不容周芸秀再有一點幻想,青梔擲地有聲,“而今他滿肚子壞水,只想拿本宮和啟安的性命,周昭華,教匯出這樣的兒子,你不去好好反思,竟然還腆著臉來與本宮求情,你是不是覺得本宮太傻了,任由你一張嘴舌燦蓮花,為了你的那些所謂的‘好名聲’,當真就去養虎遺患,以德報怨?!”青梔沒有帶一點釵環,滿頭青絲如瀑般垂到腰間,哪怕面色不如先前那麼紅潤,也美的動人心魄。她看著伏在地上那雙微微顫抖的手,平靜地道:“周芸秀,本宮瞧你這些年來,雖然被貶為昭華,卻從未好好反省。本宮行止端莊,待人接物不曾主動生出歹心,不論史書記載還是朝臣議論,公道都自在人心,本宮但求如今問心無愧,不比你們母子,踩在人頭上欺侮他人,還妄想受害者為你們脫罪。”周芸秀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一開始,她是想低聲下氣地懇求青梔放啟禎一馬,可真跪在這個比她入宮晚卻步步高昇的女人面前,之前準備的那些“娘娘同情心豐厚”的理由,就不出口了。好不容易捏出來一個“史書”,一個“名聲”,都是大義,卻直接被這個眉眼不甚鋒利的美人反駁得體無完膚。早該知道,她能短短數年坐到那個位子,怎麼會是性情軟弱、容易動搖之人。周芸秀慢慢抬起頭,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和那些錯綜複雜的光與影,看向床榻上的青梔。歲月對她似乎太優渥了,雖然她尚且年輕,但經歷了這麼多爭鬥、禁足,還生育了兩個孩子,那張面容卻一如四年前剛剛進宮時的模樣,如畫中仙,平日裡也不曾聽未央宮飛霜殿裡用著什麼好東西來保養,也不曾聽青梔對駐顏之術多麼看重,須臾之間,周芸秀忽然就明白了,她和青梔的差距,從來就不是什麼年紀,也不是什麼傾城之貌,而是“心態”。如果易地而處,是啟安想要害死自己和啟禎,她一定不願意再見青梔一面,哪怕見了,也要極盡所能地羞辱她。可自己想得再清楚明白,再如何體諒青梔的心情,衛啟禎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骨血,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能放棄。“娘娘,嬪妾知道娘娘已對啟禎法外開恩,但是啟禎尚且年輕,若是真的就這樣出嗣圈禁,往後的人生,當真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啊!求娘娘給啟禎留一條活路,您深受皇上寵愛,只需一句話,以後,嬪妾願為您做牛做馬,並一門心思,只支援娘娘的五皇子,嬪妾只要這一個機會。”作為一個母親,周芸秀確實把自己放低到了塵埃裡,本來就有些滄桑的面龐顯得既悽楚又可憐,很容易讓人生出惻隱之心。梳月固然心疼自家姐,是絕不會原諒這對母子的,卻也不願意見到一位慈母為孩子這樣奔波低頭,到底,周芸秀並未參與這些事。她不想再多看,只得把頭偏去一邊,默默地顯示出對周芸秀的不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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