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道

車水馬龍,擾人清夢。

虞今朝皺了幾下眉頭,試圖抵抗噪音侵擾,但終是敗下陣來,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睛。

愣神片刻,思緒漸漸回籠。

兩日前,他們帶著那些凡人們一路從獸族來到和杜懷瑾約定的位置,兩人在歸程路上閑聊了幾句。

主要是杜懷瑾在感謝虞今朝。

一則是感謝虞今朝將他引薦給公主,連帶著讓他的老師在神武國也有了靠山,能夠大刀闊斧的推行改革。

杜懷瑾的老師出身寒門,能坐上如今神武國國師之位,靠得是他一身治國才能,和窮盡半生殫精竭慮為百姓推利民之法的口碑,受盡百姓愛戴,卻被世家打壓排擠,即使身居高位,手中的實權卻並不多。

尤其是修士任官職一事,一旦推行出去,就能大大減少妖邪對平民百姓的傷害,同時那些妄圖沾染凡塵,從中獲利的修士,也會收斂很多。

如此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卻遭到了世家的處處阻撓,至今都未能推行出中州,可見世家實力和野心之壯大。

杜懷瑾調任南州郡守也已五年有餘,時刻踐行老師理念,卻也是獨木難支,若是五年前能順利實行,盛天城沖喜鬼這事斷然不會一拖再拖,拖成志怪詭談百姓都無能為力。

好在半年前出現轉機,大公主敖知星迴朝,替老師掃除障礙,才得以讓此制推出中州。

如今除去南州四十二座純凡人城池外的其他城池皆就任了修士城主,連帶很多公職職位也安排了一些散修就任,而且他們還有一套獨到的監察體系,可以確保修士在掌握權利的同時,不會以權謀私。

如此,收獲的效果極好。

不會再出現妖物作亂,修士擔憂牽扯因果而坐視不管,亦或者以修行之名捉妖,隨意打砸禍害百姓後,又不管不顧地離開,百姓深受其苦卻不敢言說的情況。

身居其位,便懂得體恤民情。

另一方面尤其散修,獲取的修行資源有限,如此職位月俸以修行資源來結算,更能源源不斷地吸引散修就職,讓此制推行得以長存。

杜懷瑾在講述此事時,目光裡全是對未來的憧憬,早已看不出當年那個雜靈根,目光晦暗決意赴死的模樣。

如今他眼裡有光,已經走出了自己的道。

而這二則,還是為了感謝虞今朝。

因為他下一步便是將修士任官職的制度推行入南州剩下的四十二座凡人城池,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這些凡人心中對修士的芥蒂,解決沖喜鬼一事,便是一塊敲門磚,只有讓凡人看到修士的能力,就好更快的接納修士。

如今虞今朝將他們安全帶回,等訊息傳遍南州,藉著東風就是他們的推行改制的機會。

杜懷瑾無以為報,又是躬身三拜,只覺不夠,但虞今朝沒有短缺他無以為報,最後只能掏了兩年的俸祿,給虞今朝在南州最豪華的酒樓擺了一場宴席,聊表心意。

昨日喝到半宿,一早離向安回了清溪書院,本來這一遭沖喜鬼也是他們書院的結業大考,如今離向安一人攬了大頭,同窗替他高興的同時也為自己結業犯愁,所以離向安早早動身啟程。

推門出去,便見祁天闕已經在門口不知道候了多久,聽見開門聲也沒反應,手裡摩挲著一塊雕刻精湛的美玉,兩眼放空著愣神。

尋常裡,他就算安靜,也是雙目沉思著想事情,很少見他有這樣的神色。

但同赤棲桐聊完後,這兩日人後時常會露出這副模樣。

“在想什麼?”虞今朝走過去,同他並肩靠在欄杆上,樓下的食客來往,小二的招待聲一聲蓋過一聲。

祁天闕稍微回神,抬眼看了看虞今朝,輕嘆了口氣,道:“那日,她什麼都沒問。”

虞今朝微微睜了睜眼,表示驚奇。

她有設想過或許赤棲桐會問他當年之後的事情,或許也會將他跟魔聖門聯系起來,循循善誘地拼湊出當年的真相,亦或者回憶往日的故事來安慰他。

“小時候,大人們想培養我做族長,每日課業多的沒時間睡覺,只要沒有老師在身邊看著,我就會看太陽,因為沒什麼別的東西可玩,只有暖烘烘的太陽,那時我很喜歡太陽。

其他人見了會覺得我這樣看太陽很傻,只勸我多學習,只有她來看我的時候,不會提醒我要擔負起未來族長的責任,她還會同我一塊看太陽。”

赤棲桐對兒時的祁天闕來說,算是一個相當特殊的長輩。

“那日,我們又看了一個時辰的太陽。”祁天闕眉宇微微皺起,一臉委屈的表情。

這次不似往日裝摸做樣的時候,會刻意讓虞今朝看到,博取關心,若是真委屈了,他會下意識垂下頭,掩住面容不想讓她看到。

祁天闕的腦袋朝另一邊偏了偏,摩挲著玉的手緊了緊,才道:“當年畢方營地有條河,盛産美玉,臨走時她取出這個給我,說是當年我父母託她做的,想送來當我的生辰禮,可惜禮物還沒送到,影月狐一族就落難了。”

“她明明可以問,問我當年魔聖門那場無妄之災的緣由,問我全族獻祭,我是怎麼活下來的,但她沒問,還把這塊玉給我了...”

祁天闕的聲音越來越小,內疚自責的情緒混合著,抽幹了他所有的力氣。

精神力強大,並非是內心堅強,相反這些人善於思考,更是敏感多疑,想要利用人性,就要先理解和熟知人性,正因為他們懂這些人性所反應出的情緒,當自我的情緒來臨時,才更容易被淹沒其中,無人能將其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