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翊看著前面一路上不怎麼說話的程馳,心中的愧疚還是抹不掉,停下腳步,看著李不虞:“你來了自然是最好,但大河現在卻一個統籌後方的人,你與程馳都是分不開身的。我來北境的時日也不短了,昭日格是一回事,達哈王又是一回事。”

“西域現在不太平,達哈王的野心我看得清楚明白,大河的軍心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此刻撤退便是前功盡棄。大河不是人手充足的時候,戰事當前,我不能獨善其身。”

男兒傲氣當此時。

他和程驍、李不虞不同,自知沒有上陣殺敵的本事,卻不能在親眼見過戰事殘酷之後,在這樣的緊要關頭,退回到他天潢貴胄的金貴中去。

既到此處,他便沒想過退。

李不虞說不服,也沒好再勸,只是暗自打量著這地方的守衛排布,想著再增加一些。嫂子和曜兒身邊尤其,女眷們手無縛雞之力,京都帶來的金虎衛和銀龍衛畢竟是男子,不便近身守護,得從寧朔尋幾個武婢來守著內院。

吃飯時,因身在前線,講究沒有那麼多,史潤盈這個唯一的女眷就坐在謝翊和謝曜中間。謝曜挨著李不虞坐,熱情地給李不虞夾菜。

“這是母親親手做的,可好吃了。”

“蘑菇是曜兒採的,比京都的好吃,又鮮又香。”

李不虞一一嘗了,笑著同曜兒道謝,又笑著同史潤盈點頭。

許久不見,史潤盈比在京都的時候豐腴一些,整個人也看起來平和溫婉很多。想來一路向西,史家遭遇巨變,忠孝終究難以兩全,但一直禁錮在血脈親緣上的枷鎖也算是終於卸下。

謝曜還不忘遠在京都謝端和祖父,說自己摘的蘑菇都在曬著,等曬幹了要託人帶回京都給他們嘗鮮。

桌上有這樣一個活潑的孩子在,戰地沉悶的氣氛也活躍起來,一桌都是他的長輩,謝曜照顧完這個又照顧那個,同這個笑笑又同那個說話,小小年紀已經頗有些八面玲瓏的架勢。

而且樣貌上似乎越來越像謝端。

李不虞一時恍惚,很快回過神來,心中笑自己沒出息。

分別不足一月,信往來兩三,卻還是忍不住想他。

經大河,過圖木舒,終於在抵達北境的第三日,李不虞在雅什城外與烏恩·巴雅爾碰面。

李不虞的隼寒商自他抵達北境便一直跟著。寒商已經成年,變得更壯實,羽翼豐滿,翼展已經比得上一隻成年的鷹。此刻,蹲在他的肩頭或者馬鞍上頗有些睥睨的架勢,而烏恩的隼比寒商小一些,此刻正縮著頭不敢直視,頭躲在烏恩的頭發後面。

烏恩無語,瞟了一眼。

李不虞同她見面後將謝珞的反應和話帶到,烏恩沉默下來。

“眼下,你是打算將哲沁作餌釣魚?”

烏恩點頭:“是,我今夜返回哲沁。”

王庭那邊的部署已經十之八九,烏恩這些時日守在雅什城只是因為李不虞未到,現下達哈王的籌謀因李不虞的到來落了空,雅什城已經沒有守的必要。

李不虞:“可以遷去寧朔避難。”

烏恩:“已將婦孺遷過去了。”

其中包括謝珞。

抵達北境的第五日,夏日暴雨席捲草原。

在雨中,昭日格的鐵蹄終於展露身姿。像是一頭離群久遠的老狼,背水一戰,向著狼王發起最後一戰。

他們露出蹤跡的地方烏恩再熟悉不過,查哈山腳下,哲裡木河旁——舊王庭的遺址。

那裡,埋葬著昭日格的舊王,埋葬著昭日格過往的輝煌和榮光,是旗幟,也是沉痾舊病,是無法被埋沒的業障心魔。

雅什城由李不虞緊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