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內監心領神會:“庫裡還有陳年的梅子釀,待國公爺回來若是盛夏便用冰水湃一湃,若是天涼了便用小爐子煮酒,奴親自烤肉,同從前一樣。”

同從前一樣,那時年少,尚未見天地遼闊,一盞熱酒和一架烤肉似乎就能帶他們到書裡的草原上去。

皇帝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國公府內,李不虞陪著方氏整理李信的行囊。

一切匆匆,衣箱內齊齊整整地放了一件又一件衣裳,方氏有些心神不寧,指尖撚著的針線停下許久都不曾繼續。

李不虞進來時便見這樣一番情景。

“娘。”

方氏回過神來將針線放下就要起身,李不虞上前將手放在她的肩頭,坐在身邊,輕聲寬慰她:“我知道您在為父親提前出發的事擔憂,北夏暫無大礙,父親此行不是出征。”

方氏扯出一抹微笑,伸手撫在兒子的手背上:“娘知道······”

北夏的狀況皇帝沒有在朝堂上明說,李信也沒有細說,只說不妨事。

多年軍人婦,日夜長憂心。

自嫁給李信的那一日開始,方氏便知道往後時日難免總是聚少離多,李氏的門楣與榮耀是靠著多年徵戰得來的,榮光總是伴隨鮮血與危險。

見母親這樣,李不虞只好設法讓她移了心思:“父親那日說想吃母親做的山藥羹和燒排骨,京郊莊子上新送來的山藥,廚下還去採買了排骨。我陪著母親去廚下,我給您打下手,好不好?”

“你哪裡會這些。”方氏到底是憋不住,笑了出來,終於展顏。

李不虞:“刮山藥還是會的,燒排骨母親還沒教我,我特意來偷師將母親的手藝學過去。”

“好,好,都教給你。”

三日後,皇帝再行加封護國公夫人方月白。

在加封護國公那日她便已經是一品誥命夫人,已經是封無可封,皇帝賜“貞孝夫人”之號,另加享五百戶俸,賜黃玉鳳紋佩,可無召而入皇宮。

皇城北門開啟,京郊軍營外幾乎站滿了送行的百姓。

“父皇特許百姓們為家中子弟送行。”謝端和李不虞一起來城外送行,騎在馬上看著話別的人群心中都有些唏噓。

十五從軍徵,八十始得歸。

這些少年郎年紀最小的也才十五,最大的不過二十。這一批新兵裡,有世家子弟,有平頭百姓,也有無家可歸的浪子。北境經年累月的戰事耗去不少人力,從最初的十萬到十五萬、二十萬,大盛兒郎用性命鮮血滅了北境戰火,埋骨他鄉,守家國安寧。

李不虞看著這些人,他們的姓名他在前些時日都在紙上看過。

送行的角鼓響起,酒盞送到手中。

“盡飲杯中酒,護我家國安——”李信站在城樓上,連陛下都只是站在他的身側,高舉酒盞,聲如洪鐘。

“盡飲杯中酒,護我家國安——”

浩蕩的應和幾乎蓋住角鼓,沙石輕震,鳥獸皆驚。青澀年少的面龐上湧現出豪情壯志,酒水滾入咽喉,辛辣和醇香引得人眼眶發紅發燙。隊伍中的所有人從此刻起真正正正地成為行伍之人,金戈鐵馬,從“家國”二字書寫,自京都到邊塞,鋪開少年人的志氣也鋪開生死難料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