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懋受寵若驚,但是來不及盤算,左詢已拉著他行禮:“謝過二位殿下。”

直身,收手。

看著遠去的兩位貴人,陳懋咂摸了半晌才品出方才李不虞的話算得上是東宮的態度。見他回過神來,左詢也就幹脆捅破了窗戶紙,直接說了。

“你是左家女婿,還是陛下賜婚,我既是東宮僚屬,你在旁人眼中自然也是東宮一邊的。太子殿下高瞻遠矚,深謀遠慮,二位殿下今日的話你要多體悟。”

陳懋心有猶疑,一時沒有回答。

左詢帶著他往街市上走,邊走邊道:“你我年歲相仿,雖往後我需在人前尊稱一聲姑丈,但官場上的事我也算有些資歷。”

陳懋被他一句姑丈逗笑,終於卸下沉重神色。

左詢繼續道:“你也知曉,大盛寒門子弟出頭不易。柳家一門算是敗了,你經歷此一遭,見過、經過才算是初入官場。即便是皇恩浩蕩,陛下看重,或也抵不過詭計陰謀,權勢傾軋。”

“此途明哲保身實屬不易,為民立心更是重重險阻。孤掌難鳴,為臣之道各人有之,但改換這世道於你我而言皆非易事。”

心念動蕩。

這些話,陳懋也曾在這數日間在心中反複拷問。

初入官場,他得皇帝賞識,青雲直上。卻陡然見同門遭此變故,一夜傾覆,其中還有恩師的算計。

他曾動搖過,居廟堂之高便少不了籌謀算計,讀書人的脊樑和清名在入仕之後便如履薄冰,要想保全何其難?

但左詢的一番話像是點醒了他,世間好處怎會只落在一人身上。

名利雙收乃是至幸,但從他背棄恩師,只求不違背心中道義的那一刻起,他便不該再回頭。

陳懋止住腳步,拱手,長揖:“還請左大人指點。”

左詢露出滿意的笑容,又抬手去扶他:“這可使不得,若是被我家老頭子知道了,非拿起藤條抽我一頓不可,往後你便知道了~”

說著話,左詢又忍不住伸手搭在陳懋的肩頭,沒大沒小地帶著他往前走,細說些官場道理。

酒樓二層的雅間,謝端看著下面經過的兩人,笑意淺淺。

李不虞沒有漏過他眼中的滿意之色:“看來殿下對這個陳懋很是欣賞。”

謝端嘗著店裡新出的青梅醬酥酪,吃著酸了,半眯著眼放下勺子,茶水漱口後才道:“父皇眼光一向好,陳懋有左家這個岳家,未來前途無量。”

“此番磋磨,倒是不易。”李不虞感嘆道。

謝端:“並非朝廷刻意磋磨臣子,只是,經不得喜悲起伏的新仕子,未來立身朝堂也難。”

暗潮洶湧中,皇室大獲全勝。

君權高高在上,大盛的皇室依舊沒有任何世家可動搖。

此後,史大學士稱病,皇帝體恤,史大學士一月不曾上朝。後宮的史妃娘娘也開始謹小慎微,廣結善緣,在青梧宮中殷勤起來,時常幫著皇後娘娘料理些瑣事。

遠在京郊的皇長子謝翊聽聞訊息心中稍鬆了一口氣。

推窗看去,謝曜頭上戴著柳枝做的花環,正追著燕子風箏跑,史潤盈坐在一旁捧著繡繃,時不時笑著看向兒子。小小的院落裡,遠離塵囂喧鬧,爾虞我詐,是別樣的安寧愜意。

像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史潤盈回眸看來,溫柔一笑:“看了半日的書,下來歇歇眼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