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來,那句龍骨對孤山月來說或許壓根就不重要,他只是想要個潛入他們身邊的時機,挑起道修和瓷人的矛盾,而他看著他們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孤山月拍著掌,帶著戲謔的笑,心中忍不住些得意起來,這種將所有人玩弄鼓掌之中的感覺,很好。

人,都是愚蠢而不自知的,尤其是有執唸的人。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無念天師,得知仙途無路卻還能保持鎮靜,比那些失心瘋而自盡的人好太多了。”他雖是誇獎,但聽不出絲毫的真心,有的只是陰陽怪氣的嘲笑。

寧則坦然道:“不過是無法修煉而已,這世間的路又何止這一條?大道三千,吾何必強行此道?何況還不是正道。”

“倒是閣下謀劃這幾世,為的便是切斷人界通往仙界的路,究竟是在害怕什麼?不過不管閣下謀劃多久,有件事我卻是很篤定。”

孤山月眼眸微眯:“哦?說來聽聽。”

“道意生生不息,永存不朽,你斬不盡成道之人。”

寧則說這話時,目光是清亮的,堅定的,神情雖然很淡然但卻讓人無端感到一種力量,來自信仰的力量,來自世界生生不息的道意。

孤山月輕蔑笑道:“你知道那些瓷師有多少嗎?千千萬萬,數也數不盡,可是你知道他們怎麼死的嗎?他們多數是被自己給嚇死的,因為他們發現自己燒不出上層瓷器便會被殺死,而你們道修與他們又有何區別,道心是如此輕易破碎,呵呵呵,你所謂的道,抵不過人性。”他看了眼仇時音所在的方向。

寧則也看了過去,仇時音適時抬眼,二人眼中都有著同樣的光芒,同樣的信仰。

“是嗎?”寧則輕飄飄反問他,眼神裡卻透著看破他愚昧無知的同情。

孤山月愣了愣,臉色變得陰鷙許多,惱羞成怒道:“寧則!你要知道你這條陰溝裡的狗,是我留你一命!大放厥詞對你來說不過是加速你的死亡而已。”

寧則負身而立,清冷的嗓音響起:“死,又有何懼?吾雖死,然亦有千千萬萬個吾身!”

“好啊,那便……”孤山月惡狠狠道“去死吧!”

辭暮歡的赤焰鞭卻擋在寧則身前:“我說過,他的命是我的。”除了她,誰也不能動。

孤山月恨得牙癢癢:“讓開。”

他們說的前因後果,辭暮歡已然明白,從始至終這都是孤山月的計謀,他要這人間再無得道高人,捏造出神器驗道的謠言,將擁有神性的瓷人和得道高人一網打盡,他便再無後顧之憂。

辭暮歡道:“是你毀了我父親的一生,是你毀了我本該得到的親情,是你從頭到尾利用我,是你,孤山月!”

孤山月怒罵道:“不過是我當年隨意散佈出去的訊息,這些一心想要成仙,想要與天同壽的人便趨之若鶩,你瞧多麼可笑,他們為了不存在的謠言將你們瓷人趕盡殺絕,他們多可惡!還想開啟天路,痴心妄想!我與你才是同路人啊!”

辭暮歡只覺得——滑稽至極。

孤山月見事情毫無轉圜之地,便暗中傳聲道:“婼司,去把那個仇時音帶過來。”

“是!”婼司的聲音嫵媚中透著刺骨的寒意。

婼司身影一晃,寧則與仇時音便被其中的黑尾捲到了半空中。

與此同時,孤山月的幽火襲向了意欲救人的辭暮歡。

“郝瓷!再進一步,他死。”孤山月眯起了雙眼。

其實他不是很自信,她是否真的會停下。

而他也不清楚想要的究竟是哪一個答案,按理說控制住寧則是想逼辭暮歡就範,可是這同樣意味著寧則在她心裡始終有一席之位,而他只要想到這裡就恨不得殺了他們所有人。

憑什麼,他才是對她最好的那個人!

他本意只是要寧則道法驗證失敗道心破碎,可是他卻對她動了惻隱之心,救了她的性命,暗中挑撥二人的關系,他對她是那麼的心慈手軟,格外開恩,甚至想過若是她願意,他不介意做替身的。

可是她呢?為何偏偏就不明白!為何偏偏就要與他作對!

他的尾巴上布滿了刺魂釘,最尖端的那根刺入了寧則和仇時音的正頭頂,在眉心處留下豎長的黑影。

辭暮歡打散那團幽火,回首時看見懸浮在上方的寧則,熟悉的畫面,讓她遠山眉下的霧眼變得有幾分淩厲。

她停了下來。

孤山月冷笑著,第一次喚了她姓名:“辭暮歡,你在意的是誰的生死,是他、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