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還是那座武英殿,朱元璋靜靜地坐在龍書案後,面色微紅,微微有些喘息,雙手也微微的有些顫抖,這是因為剛才用力過度。眯著一雙細眼,看著武英殿一地的狼藉,也看著跪在這一片狼藉中的徐如意。

此時此刻,武英殿裡只有兩個人,坐著的朱元璋和下邊跪著的徐如意。

老張將徐如意領進來之後便轉身走了出去,將門關好,守在殿外。

“奴婢叩見皇上。”這是徐如意進殿後的第一句話,同時頭也磕在了地上。

朱元璋沒有出聲,徐如意也就靜靜地跪著。

朱元璋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亂。怒到了極點之後,他好像反而平靜了許多。

良久,朱元璋開口了“你弄瘋了李飛,然後又讓李善長和李存義死在燕王府,你的膽子不小啊”

聲音很輕柔,就好像是一個老爺爺在和人說家常。

但徐如意卻覺的這聲音好像一條毒蛇,已經纏住了他,隨時可能將他吞下。

“說說,你是怎麼想的”朱元璋問道。

徐如意直起了上半身,依然還是跪在地上,但目光卻認真的看著朱元璋。

徐如意記得前世曾聽人說過,說是盯著對方的雙眼說話可以大大的加強說服力。

暗暗的穩了穩心神,組織了一下語言,徐如意開口了“陛下,奴婢今年九歲,讀的書不多。可是奴婢卻知道一個道理,那就是做奴婢的要有做奴婢的本分。”

“呵呵呵呵”朱元璋聽了徐如意這第一句話,笑了起來,聲音不大。右手點指徐如意“你呀你呀,朕讓你說想法,你可好,張口就說了句笑話,你找死啊?”

朱元璋在笑,但眼中殺氣洶湧。

“陛下”徐如意目光依舊堅定,聲音清脆,但很沉穩“當初陛下讓我處理丁斌,並於七日內給您一個答複。奴婢資質愚鈍,想了兩天,覺得陛下應該是讓我結果了韓國公。不知奴婢猜的可對?”

“說下去”

“奴婢覺得斬草應該除根。皇上既然想讓韓國公死,那韓國公全家就都不能活。可奴婢只是一個小小的太監,就算有一面金牌,也不可能命令韓國公直接殺自己全家。畢竟金牌不是聖旨,只是一塊證明奴婢身份的憑證。”

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徐如意接著道“如果想讓韓國公自己領著全家去死,奴婢想的辦法,是留他兒子一條命,如果我說只要他全家死絕,我能保住他兒子完好無損的活著,那李善長不會相信,我也確實沒有這個能力。但是如果我說我能說動長孫殿下保住他一個瘋兒子的命,那他就有可能相信,事實證明,奴婢成功了。”

“但是”朱元璋開口了“從你接了朕的任務至今,你一直也沒有聯系皇長孫,又如何能讓皇長孫向朕說情啊?”

“我騙他的”徐如意輕聲道“這句話其實是我騙他的。他的兒子瘋了,陛下就有可能放過,這句話是實話,但到底要不要放過,其實是在陛下一念之間,皇長孫說情沒用,也沒有人能夠說這個情。如果陛下想放過他,那陛下自會有安排,如果陛下不想留後患,那奴婢隨時可以出手,反正他已經是個瘋子了。而且,好像還是個丟了雙臂的瘋子。至於陛下一開始讓我審問丁斌,奴婢覺得,還是應該留他一命。這樣,如果陛下想清洗韓國公的餘黨,就可以由他入手,也算是個由頭。而這,就是奴婢對陛下所盡的本分。”

輕輕的,朱元璋點點頭,算是對徐如意目前為止所說的話表示認可:“朕給你的任務是審訊丁斌,給朕答複。目的確實是想讓你了結了李善長。根據錦衣衛的報告,李存義在李飛瘋了之後,命人砍去了李飛的雙臂,然後又和李善長先後自盡於燕王府。在李存義離開韓國公府之後不久,府上燃起大火,所有人都被燒死了,只有李飛一人在大火中跑了出來。如何起的火,為何只有李飛跑了出來,這些錦衣衛沒有查到,不過想來應該是李善長的手筆。。。”

“陛下聖明,奴婢只是勸說李善長滅自己滿門,至於怎麼做,奴婢並沒有任何安排。”

“好”朱元璋重重的靠在椅背上,說道“任務完成的很好,朕很滿意。那你再說說看為何讓李善長和李存義死在燕王府上啊?”

“奴婢。。。。”

徐如意剛一開口就被朱元璋打斷:“好好想想再說,別把自己的小命說沒了。”

“是,”徐如意只是微微一停,就立刻張嘴說道“回皇上的話。奴婢是個小心眼的人,燕王確實與奴婢從未有過任何交集,但是他在禦花園裡欺侮了奴婢的主子,也就是皇長孫殿下。其實奴婢自己也知道,完成陛下交與的任務並不需要招惹燕王。可奴婢就是不願意放過這個機會,就是想咬他燕王一塊肉下來。天下人都知道燕王殿下沒有理由招惹韓國公,所以此事的最後,燕王殿下可能什麼事都不會有,但奴婢就是想惡心他,想咬他。奴婢不想放過任何能幫長孫殿下出氣的機會,僅此而已。”

“而這”徐如意大聲的說道“也是奴婢對長孫殿下盡的本分。”隨後又重重的把頭磕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