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

紀綱恭敬地跪著,兩雙銅鈴般的大眼睛看著身前三尺的地面。一動不動,等待著天子的問話。

“紀綱。”朱允炆盯著紀綱憨厚的面容,沉聲問道:“朕來問你,今日孝陵前,發生了何事你可知道啊?”

“回陛下,知道。”

“關於此事。。。錦衣衛可曾收到什麼訊息啊?”

“陛下。。。”紀綱抬起頭來,輕聲問道:“不知您指的是哪方面的訊息?”

朱允炆咬了咬牙,心中雖然糾結,但還是直接了當的問道:“你就直接告訴朕,東廠提督與此事可有任何牽扯?”

“這。。。”紀綱雖然來的路上早有猜測,可真到了此刻反倒又有些猶豫了。

怎麼辦?

照實說徐如意昨日夜訪閻王別院?還是直接回一聲沒有?

非此即彼,只要把後果想明白了,做出選擇其實並不困難。

直接回一聲沒有牽扯是最簡單的,後果也清晰明朗。紀綱很確定,皇上的手中除了錦衣衛和東廠之外,再沒有第三條訊息渠道。也就是說,即便徐如意腦子抽了,承認錯誤,他這裡頂多背一個無能的罪名,算不得什麼大事。反倒還能收獲徐如意的好感。

可如果如實稟報的話。。。紀綱不自禁的開始幻想美好的未來。首先呢,皇上會與徐如意心生嫌隙,然後便會重用錦衣衛。而自己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的地位也能水漲船高,到時候再現錦衣衛的黃金時代也未可知。可後果。。。便是可能會惹怒那個俊美似妖的東廠太監。

若是皇上後召見我就好了。紀綱心中暗嘆。

這也是最無奈的地方。來之前紀綱特意注意過過,皇帝召見自己之前徐如意並沒有入宮,也就是說,哪怕自己扣他徐如意一頭的屎盆子,人家回過頭來說不定一推四五六,說自己栽贓。甚至還有可能,找出什麼說辭來,解開皇帝的心結,然後獲得更高的聖眷也未可知。再然後,那太監頭子可就不一定會拿出什麼手段來整治自己了。

到底該怎麼辦呢?

紀綱在這邊天人交戰,卻讓朱允炆心中的疑慮更深:“怎麼?朕的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年輕的帝王眼中也漸漸的帶上了一些寒意。

“陛下,昨日東廠提督,”紀綱咬牙,正要搏上一把,卻猛然注意到朱允炆的身後,大內總管劉喜嘴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以及眼中的戲謔。

這一瞬,他想到了那個夜晚,那個讓自己裝聾作啞的身影,猶如毒蛇一般的聲音,以及那個打在額角隨後又摔在地上的,自己心愛的玉石鎮紙。

“提督,提督他一直待在東廠,除了入宮一行,並未去別處。燕王府別院也一直大門緊閉,不見有人進出。”捏緊了拳頭,紀綱終究還是沒有放手一搏。他想明白了,輸不起的賭局,還是不要參加的為好。

“呼~”朱允炆長出一口氣,放鬆了下來:“這就好,這就好。”

喃喃的唸了幾聲,朱允炆看向紀綱的目光也帶上了笑意:“紀綱,做的不錯。”

“不敢受陛下贊賞,為陛下耳目鷹犬,這都是微臣該做的。”紀綱的臉上仍然還是那副憨厚誠摯的表情。

朱允炆偏頭想了想:“既然如意與此事無關,那到底是誰下的手呢?”將身邊的親信文武都想了個遍,朱允炆還是沒有得出個答案來。

“陛下,會不會是先帝顯靈了?”紀綱毛著膽子說道:“先帝感知燕王不臣之心,欲要為陛下留下燕王三子以作制約,所以才對三位殿下施以威壓,導致其獻醜當場。”

聽紀綱這一番解釋,朱允炆的目光一亮,隨後眼中又漸漸的帶上了些水汽:“皇爺爺。。。”

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要把利益最大化。

紀綱沉思片刻,再度開口道:“陛下,事情到了這般地步,扣留燕王三子於京師已是木已成舟,再難扭轉。甚至於只要陛下有意,著宗人府去其爵位,貶為庶民,隨後一刀斬之也並非不可。只是其中有些變故不可不防。”

“變故?什麼變故?”朱允炆不解道。

“陛下,困獸尤鬥,狗急了還咬人呢。在這般情況下,朱高熾及其手下護衛定然編造理由推脫責任。甚至可能汙衊是陛下陷害。所以當務之急,除了燕王那三位世子之外,他手下的那些護衛也應該趕緊看押起來,以免傳出什麼流言蜚語,辱沒朝廷。望陛下明察。”

“嗯。”朱允炆認真的聽著,隨後點頭道:“愛卿說的有理,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相關人等,就暫時押解在你錦衣衛詔獄之中好了。”想了想,朱允炆又贊許的對紀綱說道:“心思細密,思慮周祥。錦衣衛交在你的手中朕才能放心。劉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