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官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在一定的時間內盡可能的將自己的才華展現在上位者的眼前,同時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同的場合,用到的方式方法肯定是不一樣的,不過總的來說,就是要圍繞四個字:投其所好。

解縉投身東廠,為的不是在東廠中待上一輩子,而是想借著東廠為跳板重新回到朝堂之上,回到權利的中樞,當然,這個過程中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並不重要。

朱元璋駕崩的那一天,他跪在徐如意麵前期盼的提出了自己的願望。原本以為徐如意會推脫一番,沒想到對方一口答應,只是留下了一個問題:你希望以怎樣的方式面聖呢?

這個問題確實難住瞭解縉這個大明第一才子。金殿奏對?旁人推薦?這些都是現成的法子,但都不是解縉想要的,他更希望能夠成為朱允炆所親近的大臣,而不是隨便給個官職然後打發到一邊去的那種。

經過一番探聽,解縉在三天前從查察司司主夜雨澤的口中得到了一條重要的資訊:皇帝似乎很喜歡去某個茶館裡邊聽書?

這個訊息給了他極大的靈感,經過一天一夜的思索,他終於制定出了一個自覺完滿的計劃。向徐如意彙報之後,也得到了他的回複:“很好,就這麼做,明天我會為你安排的,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

十兩銀子。

解縉從茶館老闆手中買到了一個在快嘴魚上臺之前說半個時辰書的機會。

茶館老闆覺得解縉很傻,哪裡有倒貼錢上臺說書的先生?但左右快嘴魚申時才上場,臺上沒人,他也無所謂,十兩銀子已付,哪怕他說砸了也沒事,明天不讓他來了不就完了?

而對於解縉來說,別說是十兩銀子,就是百兩千兩再加上兩個腰子,只要他拿的出來,他也絕對不會猶豫。

午時,解縉就站到了臺上開始說書,正主沒來,他也就隨便的說一些小段的故事,或者民間的話本。消磨時間,反正他也不指望看客們的打賞。

終於,眼瞅著就要到未時的時候,三個年輕的茶客走進了茶館之中。

為首的公子一身淡藍文生公子袍,頭戴方巾,腰懸美玉。手裡拿著一把摺扇,雖然長相上說不上英俊瀟灑,但氣勢上卻透著一股華貴。

身後兩人,左邊那個白麵無須,長相稚嫩還透著些陰柔;而右邊那個,神色睥睨,面容俊美異常近乎於妖,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似乎泛著光,正是東廠廠公,自己的恩主徐如意。那不用說,站在他身前的那個公子必然就是當今聖上朱允炆了?

解縉探尋的看了徐如意一眼,對方微微點頭,肯定了他的想法。

“公子爺,您可有陣子沒來了。”茶館老闆抽空喊了聲“沏茶。”便快步迎了上來,滿臉堆笑:“快嘴魚是申時上場開書,現在未時還沒到,他人還沒來呢。”

“他沒來?”朱允炆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似乎有了些去意。

徐如意不動聲色的開口道:“公子,來都來了,剛吃完飯,正好喝點兒茶消消食兒。”伸手一指臺上的解縉:“快嘴魚雖然沒來,但這臺上不是還有個說書的先生嘛?聽聽看,就當是消磨時間了。”

一旁茶館老闆也勸道:“是啊公子,您先聽聽看。說的好不好的也就一個時辰不到。等快嘴魚來了我立馬讓他上去替下來,您看如何?”

朱允炆可是難得的豪客,每次來了都得留下個十兩八兩的銀子,而且還不用找錢,老闆可不捨得就這麼讓他走了。

朱允炆想了想,點頭道:“好吧,那就聽聽看吧。”

臺下前排正當中的位置坐下,三人點上一壺花茶,兩三樣點心,目光看向臺上的解縉。

解縉不動聲色,三言兩語之間結束嘴裡正在說的小段,隨後把窮摔一拍,開始說起了自己精心準備的《七國之亂》。

《七國之亂》的故事說的是歷史上西漢漢景帝時期的一次諸侯國叛亂,參與叛亂的是七個劉姓宗室諸侯王:吳王劉濞、楚王劉戊、趙王劉遂、濟南王劉闢光、淄川王劉賢、膠西王劉昂、膠東王劉雄渠,故又稱七王之亂。

這個故事其實從說書賺錢的角度來說並不太好,因為其中缺少百姓們喜聞樂見的國仇家恨,恩怨情仇。但解縉不在乎,他又不是為了賺錢,只要朱允炆能愛聽,那就足夠了。

朱允炆確如解縉所預料的那樣,在他一開口說出《七國之亂》的名字時,眼中的輕松便退了去。

《七國之亂》的故事朱允炆在史書上也看過。這個故事從本質上來說,就是兩個字:削藩。

漢景帝採用了禦史大夫晁錯的《削藩策》,決定削藩,加強中央集權。觸動了劉氏藩王的利益。隨後七王以《清君側》為名,起兵反叛,漢景帝一時軟弱,賜死晁錯試圖平息藩王們的憤怒,沒想到反而讓藩王們的氣焰更勝。索性最後朝中大將周亞夫臨危受命,力挽狂瀾,平定了叛亂。

如今朝中的局勢與當時何其相似,皇帝有心削藩,藩王野心勃勃,戰事一觸即發。這段日子以來,朱允炆將這段歷史翻了不下十遍,簡直快要倒背如流的程度。但仍還是被解縉的訴說而深深吸引。

“漢景帝有文治之心,奈何天下藩王野性難馴。雖為劉姓同室,為權力,仍不免刀兵相向。”

“恩怨可以化解,但慾望卻不可能磨滅。漢景帝將晁錯殺死,看似是打消了七王‘清君側’的大義,但實際上在七王起兵的那一刻起,大義就只是一個藉口而已,任何的安撫,施恩都不可能再讓他們主動的退去。朝廷最該做的,就是堅定信念。”

“狹路相逢勇者勝!任何的退讓,都只是在削弱自己的實力,助長敵人的氣焰!”

“朝廷最終雖然取得了勝利,但自身損耗亦是巨萬,大傷元氣。究其根本,就在於朝廷事先毫無準備。漢景帝只想到朝廷從兵力和大義上佔優,勝算略高,藩王們不會反抗。可真到藩王們起兵作亂的時候,如何應對?以誰為帥?糧草兵員何來?這些事先都沒考慮過。現在看來,若不是當時出了一個周亞夫,只怕漢室江山最後的歸屬亦未可知。。。”

回宮的路上,朱允炆顯得沉默了許多,一直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徐如意和劉喜默默地跟著,也不說話。

“如意。”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