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叢叢,林子裡是暗無天日的光景。就連地上的草都足有成年男子膝蓋那麼高,太子一行人每一步都是走在厚厚的草甸子上,道路愈發難行。

梁熙羽算著時辰,這時已是清晨,應是天地光影絢爛,萬物受天光潤澤,一派明亮之景。可是這片樹林實在深,縱然是萬丈華光傾瀉的時分,竟也只是透進來絲絲縷縷的光,微微照亮了前路。

看著這滿林傾頹,遮天蔽日的景緻。熙羽雖有酒意,卻不由得緊張起來。這麼黑,她孤身一人,該有多怕?她一向最怕蛇蟲之物,從前只是見著便失了體統,驚如脫兔,這時滿山滿林子的蛇蟲,可慣會欺負她一個小姑娘的。

可惜世間之事,總是事與願違,不遂人意。熙羽正擔心著,卻是越往前走,血腥氣就越重。他踉踉蹌蹌,晃晃悠悠地扶到一棵樹上,找到了個支點。可是,不過是片刻的接觸,卻感覺樹上有些不自然地粘膩感……

藉著照進林子的微弱亮光,他有些顫抖著去看自己的手……

果然,如他所料,一手殷紅的血。

一陣風吹過,吹動了高大的榆樹頂上的葉子。更多的光投了進來。

前路的樹幹上,地上剛落地還青綠著的落葉上,都是赫然的血跡。隨著光影流轉,若隱若現。

方才那股子鐵鏽味這會兒愈發濃烈,熙羽本就喝了許多酒,這時忍著沒嘔出來,吩咐身後的親衛:“循著血跡找!快!”

說完,握起拳頭,猛推一把身旁的樹幹,藉著這股力,快速走了兩步。只是這樣卻又有些搖搖欲墜了。

親衛看著他狀態不好,趕緊跟過去,正要扶住他,卻被他喝住:“不用管我,快去找!”

……

葉瀾連夜出逃,已是走了好幾個時辰了,縱然心中再百思想,千繫念著逃走,這時也已力盡,全在強撐著罷了。

她身上的血跡已經幹了,卻不時又會有新的傷痕。林子裡黑,她一開始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後來想到樹上她留下的血跡,也許會成為找到她的線索,所以為了不那麼容易被找到,便專挑不好走的地方走。

一路走下來,已經不知自己走到哪裡了。

不知不覺,似乎已經天亮了。雖然沒有華光乍洩,但是樹林裡還是透進來絲絲的光亮。她看著前路,突然沒來由地有些害怕。

前路漫漫,此次,又是絕計沒有歸途的。誰能告訴她,這條路,究竟要走多久?這個時候,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是多麼孤零零的一個人。大概就是,孑然一身。沒有關懷備至的父母,更沒有細心妥帖的情郎,天地之大,此時此刻,她竟像個被遺棄在萬丈紅塵之外的孤兒,像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異類。

她靠在一棵很粗很高的樹上,樹影籠了大半個身子,她摸著自己空落落的肚子,十分茫然。原本清麗白皙的臉上全是黑乎乎的灰塵,或是從手上沾的斑斑血跡。因病暗淡的臉上,也由於一夜的逃跑稍稍有了些血色。

葉瀾這時既十分敏感,又精疲力盡。一停下來,就沒有再走的力氣,與勇氣了。

可就是這小小的一會兒偷懶,她好像聽見樹林裡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聽起來不像很多人。

又很不真切。

是她太過敏感了?還是……他還是追上來了?

葉瀾根本管不了那麼多了,聽到這些聲音,就足以讓她心神不寧,再沒有了偷懶的心思。

可是她這時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似的,只能扶著樹小心翼翼地走。

那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她越發緊張,掙紮半晌,終於不在忸怩,幹脆跪下去,在地上爬著前行……

雙膝跪地,兩手拄著而行。難免碰著些閃躲不及的東西。

只聽見“噗嗤”一聲,像是瓊漿爆裂,溢位體外。她的右手率先做出反應,驚得一下子抬了起來。盡管心中百般拒絕,眼睛還是不由得看向原先手下的位置,那是——

一隻足有珍珠大的黑蜘蛛。此時正身殘體裂,鼓囊囊的肚子已經癟了,漏出滿地的□□。葉瀾嚇得猛地倒後,伸出微微瘙癢的右手來看。這一看不要緊,卻是當場幹嘔起來,那掌心微微騷動的原是黑蜘蛛沒死透的腿,還在一下一下地在她手上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