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說到一半頓住,不可抑制地哽咽了。晶瑩的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兒,緩了好一會,才接著說:“直到此刻,才覺得菩薩顯靈了,就算是死,也覺得甘心了。”

梁熙羽沒想到會聽到葉瀾這樣一番話,他本別著頭,這下幹脆將身子也轉了過去。轉到一個看不見她的方向。

可是明明看不見了,明明她已住了口,他的耳邊卻仍一遍遍地回響著她所說的話。

……

半晌,梁熙羽終於狠下了心,道:“還不拉下去?”

軍士領了命,不敢耽擱,拉著她便要走。葉瀾這回大約真的如她說的一般死也心甘,不喊不鬧地跟著他們走。

梁熙羽這才敢回過頭去看她。她原本就清瘦的身材,此時更顯得單薄,遠遠看去甚至覺得有些形銷骨立。熙羽狠了狠心,還是轉身回了營帳。

北遼軍這幾日打了大勝仗,一路從幽州以南的邊界處攻進了長安。上層的將領雖齊聚一堂在主營帳中商討下一步戰略,底下的中低階將士卻已三五一群,席地而坐,領了太子殿下賞的酒肉,以慶戰勝之喜。

天已麻黑。將士們攏起的火苗搖搖晃晃地燃著。明明烤得慌,葉瀾看了,只覺得脊背發涼。

將士們暢飲談天,好不自在。葉瀾看著,卻覺得萬分諷刺,這些人,將別人的國家變得生靈塗炭,有如人間修羅場,自己卻能這樣悠然自在。這世間,真是無半分“公正”二字可言。

她被兩個軍士押著,一路從中穿行過去,隱隱聽得見將士們酒過三巡,議論紛紛。

“咱們殿下可真是厲害!布了這麼大個局,讓我們這一路直搗長安。”一個將士豪飲一碗後,大贊道。

葉瀾聽著,腳下不由得慢了些。

另一個將士接話道:“是啊,殿下這招實在是高啊,先是將那個宋國的葉氏哄住,再借著下聘,調了火炮,與邊境那三州早已歸降的太守一接應,這不直搗了長安!”

另外幾人也隨聲附和:“是啊,長安已破,那宋國皇帝即便再逃,也不過是茍且偷安。”

……

葉瀾愣愣怔怔地往前走著,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就是那個蠢笨絕倫,被騙的團團轉的宋國葉氏。

呵。

方才她對梁熙羽說那一番話,本以為他會念些舊情,可他還是要將她關起來。她原還心傷著,這下聽了這些話,倒是全都懂了。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是在利用她。

原來從頭到尾,她都只是他成就霸業的一顆小小的棋子。用時,裝一副愛惜之相,不用了,便棄如敝履。

全天下人都知他是鐵面無私,治國之才。只有她一個,還傻傻地以為,他是人間有情郎。

果然如古時哪位才女說過的——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

“呦,這是新入營的軍妓,還是宋國俘虜?生的這般標誌!”正走到半路,遇上一個將軍打扮的人,酒氣很重,不懷好意地看著葉瀾。口中說著些粗鄙不堪的話。

押送她的軍士答:“回將軍,一個瘋女人,殿下叫押起來的。”

軍士刻意強調了“殿下”,意圖讓那將軍退去。

不料這個將軍卻像沒聽見似的,突然拉住了葉瀾的手。他那隻手粗糲、汗膩,惡心至極,她嫌惡地掙紮。誰知那將軍行伍之人,力量大得很,一把將她扯了過去。

沖那兩個押送她的軍士道:“你們回去罷,本將軍代你們處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