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宏偉莊嚴,讓人不禁心懷崇畏,不敢褻瀆。

眾人請過聖安便落了座,酒菜早已布上,歌舞開場,一時間殿內的氣氛高漲,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葉瀾本以為只是看看歌舞,很快便會結束,只要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位子上,便無煩憂了。誰知一舞方罷,葉相竟起座同皇上道:“陛下,臣有一女,才貌拙陋,自幼習舞,一心想為陛下獻舞,還望陛下恩準。”

皇帝一說話,鬍子便跟著動起來:“哦?可是名號我大宋第一才女的那丫頭?”

葉相一揖:“小女才疏學淺,實愧於此名。”

皇帝捋髭笑道:“葉卿過謙,既然如此,準了。”

葉相從未告訴過她中秋宮宴要準備歌舞。是以,葉瀾先時雖然冷靜地聽著二人你來我往,真待到宮人領她去更衣間時便有些發慌。只以為葉相叫我精心打扮便是全部了,不想還有後著?這可叫她為難了,如今騎虎難下,已是不得不舞。且不得不舞得好了,畢竟皇帝百官看著,她若舞的不好,也是掃了皇帝的興。

舞衣早便備下,朱紅廣袖百鳥羽衣裙,長擺曳地,似是舉手投足間都撒下一地火紅,顯然是精心準備。隨行的宮女將葉瀾的珠釵都卸下,一頭青絲,只隨意挽個髻子,用一支五鳳朝陽赤金釵固定,額間點上一抹硃砂。立時平添一絲嫵媚,她嘆了嘆氣,果然是人靠衣裝。

重回太和殿時,殿上花花綠綠的舞女早被遣了下去。葉瀾始終垂頭,她是不大喜歡被所有人盯著瞧的,一道道灼熱的目光打在身上,總是一萬個不自在的。自她踏進門的一刻起,曲子便已奏響了,琴聲如淙,倒頗有雅意。葉瀾深知,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舞了。只循著琴音起舞,立時步履輕盈,衣袖翩飛。她相信琴音步調皆萬分和諧,只有殿上道道目光,令她渾不自在。葉瀾一不做二不休,幹脆順著動作,一把拔下了那支五鳳朝陽赤金釵,滿頭青絲隨之散落,遮住大半臉龐。

一舞完畢,已經能感受到額間薄汗。她福身行禮:“臣女獻醜了。”

皇帝向來好美色,言語間已難掩欣喜之意:“好!此舞甚妙!甚妙啊!”

一旁的皇後也贊道:“這葉丫頭確實舞技超群,將教坊司的舞姬全比下去了。”想必皇上這番欣喜惹得皇後娘娘不悅,這話明褒實貶,直將她比作供人賞玩的舞姬。

在場哪一個聽不出來這弦外之音?太和殿一時鴉雀無聲,只餘暗潮洶湧。皇帝對此卻置若罔聞,只是同葉瀾說:“好!朕心甚悅,重重有賞!”

聞言,她便再一福身,謝道:“謝陛下。今日中秋佳節,臣女還想向陛下討個彩頭,不知可否。”

皇帝無妨。”

葉瀾這才正視皇帝,道:“臣女常聽父親講起北遼有焚園詩會,集遼之名流,熱鬧非凡,早想一睹。近日聽聞陛下有意派使者前去北遼,求陛下準臣女隨行。”說完,便端端正正行了個大禮。

皇帝笑容猶在,聲音卻分明冷冽了三分,他必是不樂意的,不過當著百官眾臣,已許諾她了,只得悶道:“準。”

葉瀾不敢去看葉相,亦不敢想象回府之後將會面臨怎樣的責罰。但此刻,她卻感到無比暢快,“入宮”這塊壓在心頭的巨石,今日終於是卸下了。

宮宴盛大,禮節繁複,待到眾人酒過三巡,宴席將畢,已是申時了。眼看天色將晚,很快,宮宴便正式結束了。諸臣女眷行禮告退。

葉相仍與身邊大臣談笑風生,似與平素無異。葉瀾卻一顆心吊著,整個人心神恍惚,只顧著走腳下的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是葉相那一巴掌將她打醒的。——在偌大空曠的屋子裡,那聲音更加清晰。

“逆女,跪下!”葉相怒道:“誰給你的膽子如此行事?!”

葉瀾只覺得耳畔嗡嗡作響,整個人愣住了,連平日最擅長的做小伏低也一時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