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醃魚,下午你只管殺魚,旁的不用管。”

唐三馬上動起來。

盛屏站在廊下,看著眼前的院子,裡頭沒什麼綠植,盡是黃土枯枝,最近天愈發得冷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薄荷都被凍死了,再看這個小小綠化區變成這樣不足為奇,這樣冷的天,能順利捱過冬日的估計只有松柏杉樹一類的。

她今日出門本來想著能在路上見到幾棵樹,結果跟當日來這兒一個樣,光禿禿的,野草都難見,這邊土地太平,即便有些個小山丘,也才不過兩米左右的高度,地這麼平,又沒有好的排灌系統,雨水一多,必然聚集在城裡,趕上上游洩洪,那的確是一場無法躲過去的災難。

縣城裡的人生活都不咋地,鄉下就更不必說了,估計蔣鷺巡視回來心情也不會太好。

下午醃魚,唐三全家都在忙,唐英和唐花是一對年齡相差一歲的姐妹,兩人打小跟爹孃輾轉各家做工,小時候沒什麼能幹的,只能添添柴火,現在長大了,燒火、洗菜、打水都能幹,練出一把子力氣。

唐李氏有心叫兩個女兒去盛屏面前獻殷勤,可端茶送水的活兒不用她們做,盛屏帶了小爐子來,平時要燒水喝茶都自己動手,王秀又在她身旁,兩人現在都處於無事可做遊手好閑的階段,從來都是自己的事自己做,哪裡肯讓她們伺候?

唐英和唐花是在後廚圍著灶臺長大的,只有力氣,現在盛屏不需要,她們根本沒有靠近的理由。

唐李氏埋怨相公不肯給女兒謀前程,唐三卻看得明白,“明年我就教她們做菜,以後總不至於餓死。”

唐李氏給魚開膛破肚,滿手都是魚腥味兒,她木著臉,手上動作不停,“你就是恨我沒給你生兒子。”

唐三一聽就皺眉,“說這些幹什麼?我可從來沒那麼想過,就是恨也不是恨你,好好做事吧,夫人是個好伺候的,要是他們在這裡多待幾年,沒準兒兩孩子也能有機會出頭。”

唐李氏餘光看正在打水的唐英和正在刮魚鱗的唐花,心裡頭煩得很,“一輩子做苦活,能有什麼出頭機會。”

她沒見過縣令大人,就是人站在她跟前了,也不敢抬頭去看,倒是榮管家,瞧著像是個好接觸的模樣,她心底有了打算。

十一月初二,一早天就陰沉得厲害,晌午過後,開始下雪,從鹽粒大小到鵝毛飄飛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一個下午過去,整個縣城蒙在一層白茫茫裡。

傍晚,天已經黑透了,蔣鷺就在這時,回了縣衙。

他一回來,整個縣衙連帶著後院都喧嚷起來。

前頭衙門,半個多月沒一個主事人,案前壓了三張狀紙,蔣鷺一一檢視,都是狀告鄰居偷雞摸狗的事兒,倒也沒什麼要緊的,他緩緩舒了一口氣,沒等他把狀紙放下,唐陽匆匆跑進來。

“大人,西街民居被積雪壓垮了。”

劉張和秦方一聽,都放下了手裡的筆看向坐在堂上的蔣鷺。

蔣鷺沉著臉問:“劉縣尉,你帶人去看看現場什麼情況。”

劉張點了六個衙差去了。

他這邊剛走,又有人來報:東街民居也被積雪壓垮了。

被白雪覆蓋的縣城,在黑夜裡突然吵鬧起來,舉著火把的老百姓在漫天飛雪裡吆喝、爭執,房屋傾倒的聲音和著雪花落下的簌簌聲,徹底打破寧靜。

盛屏穿著兔毛皮氅上街,縣衙外頭湧入了好些人,他們跪在大門外頭,因房屋被毀,無家可歸,求縣衙收留,可縣衙地方太小了,容納不下越來越多的百姓,而且他們身上幾乎都是單衣,一個個凍得臉紅手腫縮頭縮腦。

劉張早從西街回來了,一路上他只見到不斷被積雪壓垮的民房,這場景並不陌生,隔個兩年三年準會出現。

蔣鷺立在門口,對剛回來的劉張道:“先前王大人住的房子現在空著嗎?”

劉張一愣,“還空著。”

“把他們帶去那裡安置。”

劉張卻沒有動,“大人,那是王大人的私産,裡頭一磚一瓦都是王大人從京城運料修成的,若是被人糟蹋了,只怕他追究起來,咱們沒法交代。”

蔣鷺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老百姓,“我會親自寫信給王大人,你只管帶他們去。”

劉張不再言語,讓衙差把人都叫起來跟他走。

他一走,蔣鷺對秦方道:“哪裡能買到棉衣、棉被、柴薪碳火?你拿上銀子馬上去買。”

秦方皺眉,“棉花太貴了。”他語氣艱澀,“賬上銀錢不多,買不了多少,不如先買柴薪煤炭。”

蔣鷺想起後院青磚房,“那怎麼夠?天這麼冷,至少每人也要有一件夾衣。”

秦方為難道:“城裡三千多百姓,即便能買到夾衣,也不夠一人一件。”

蔣鷺抬頭看天,“叫個機靈的去買夾衣,你隨我去找富戶捐衣捐柴。”

盛屏不知道前頭衙門的動作,她只知道今晚上註定是個不眠之夜,外頭那麼冷,好些個人哭天喊地,沒有遮風避雨的場所,難免挨凍受餓,要是生病了,爆發出疫情,那將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她轉身去後院,讓榮田溪把唐三一家去前頭罩房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