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傷口很痛。我微微弓著身體控制呼吸的深淺和頻率來使這種痛感盡快變得麻木。

我環顧四周,這裡沒有通往外部的敞開式的拱門或通道,靠近主體建築的位置僅有一扇雙開門。

門旁邊沒有窗戶。我習慣性地貼近能夠隱蔽身體的位置,用視線尋找牆角、枝杈間的攝像頭。

這裡也是被監控的。

不屬於枝葉擦碰的細微聲音從門那頭傳過來。我用老辦法隱蔽。圍種植物的磚砌框架的高度能夠毫不費力遮掩我。

是先前那隻進去的蟲子。它從進來的入口開門出去。這讓我之前對這個地方有沒有第二個進出口的猜測偏向了沒有那一方。但只有一個進出口從逃生角度看是非常不利的。

電子門完全關上,我看一眼那扇肉眼範圍內唯一可見的神秘入口,又朝四周試探性地掃過視線,接著決定徑直走過去開門。

旋開金屬材質的長柄把手,我推門進去。

裡面就是普通的住宅內部場景,一層是一覽無餘的無隔斷大廳,佈置得很日常,二層進口有一截小走道,有三個或四個房間。照例我也找了攝像頭。

扶著手扶杆踩上旋轉樓梯的臺階,通向二樓。我選擇先開了離得最近的中間的那扇房間門。門板和門框之間的空隙被我控制著逐漸緩慢變大,神秘的封閉空間逐漸向我掀開覆蓋在它自己身上的面紗。

一股對未知的不安和即將得知某種真相的異常亢奮像血液迴圈在我的身體裡,沖擊著我的骨骼和神經。

這裡會不會有生物在,我會不會需要戰鬥?

然而我完全推開門,什麼都沒有發生。門後面是一間普通的書房。一些書櫃,兩張桌子,一些裝飾品,亮著的燈。也許這裡剛剛有蟲子在,但它現在不在這裡。想到這,我無聲地從鼻腔瀉出一陣短氣流;這不是正常呼吸的一部分。我突然發現我竟然有一點失望。

我站在門口觀察完這間房間內部後,急於去開另外的門。

但是我剛走出幾步,人還在走廊裡,“滴”一聲,從原本那個房間內部傳出來。我疑惑又警惕地折返回去。我左手抬高到臉的位置順勢扒住門框,為可能出現的危機做心理和身體的雙重準備。

房間裡沒有突然出現蟲子,但最深處的牆壁開了一個方形口子,從更深處的內部往外透過來微弱的亮光。

我的理智猶豫著判斷要不要進去,這個場景明顯是裡面有生物在等我,它故意在我離開前開啟門,就是在邀請我進去。

我本身就在敵人的地盤。

裡面的微弱亮光像有魔力誘惑著我,幾秒後,我的理智敗給了我探究的慾望,我一步一步踩著花紋方形地磚靠近。

我的手指劃過書桌桌面,最後還是沒有拿上桌面的硬擺件當武器。

我的雙臂垂在身側,手指內扣虛握成拳頭,但又不想叫對方看出來我在緊張,就放鬆了手指肌肉。

我走到暗房和書房的交界處,一轉頭就能看見一整面牆都亮著的被分隔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彩色電子屏,螢幕裡是庭院內部各個角度的畫面。一隻蟲子直挺挺坐在靠背椅子上面對著螢幕,背對著我。我側過身,朝向那隻蟲子的方向。

它可能是最終捕獲我的那隻蟲子;我被安置在這後又遠遠見到過它進出庭院幾次。

“你很大膽。”它率先開口。

它先是側轉腦袋,然後靠坐在椅子背上把整個方向轉過來,正面對著我。

這間暗房裡面除了電子屏、它、它坐著的椅子,就只有放在螢幕下方控制臺上的玻璃水杯。我總不可能只用水杯就打贏它。

也許我沉默太久了,它接著說:“沒有事先得到我的允許,你翻進這裡前有沒有想過會有什麼後果?”

我看向電子屏,上面有我睡覺的地方。“我在這裡沒有秘密,你一直都在監視我,我能來到這裡難道不是你默許的嗎?”它的正面隱在房間的陰影裡,黑色眼珠子輪廓是電子屏照出來的白色光圈。

我正面對著電子屏,臉上的細微表情在它的方向看過來應該是一清二楚的——當然這種眉眼變化被它捕捉到的前提是它能看懂人類的微表情。它大概有觀察到我多次打量了這個昏暗的房間內部,它朝身後側伸去前肢,點在控制臺上,一瞬間,整個房間亮堂了起來,房間頂部的燈帶全亮起了白光。房間內景因此全部清晰地進入了我的眼睛。

我無法控制地快速眨了一下眼睛,精神不敢鬆懈。我硬著語氣先發制人:“第二次手術在什麼時候?我一直在等,但醫生不肯說。”

“一直困擾你的是這個?醫生反應說你最近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他判斷說你對死亡抱著很大的期待。我不理解,你已經迫不及待想死了嗎?”

我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它的話像根針紮了過來,我厭惡地嗆它說:“我待在這裡和等死有什麼區別?”

“你知道你為什麼還沒死嗎?”

“因為你們的醫學技術不行,不能把你們的蟲母從我身體裡安全分離出去。”我試著保持臉上的平靜,同時諷刺它和它的種族。

“沒錯,”它幹脆地承認,但又著重強調後面的字,“我們目前自有的技術是很難做到‘主體和載體同時’‘安全分離’,但只確保主體安全分離出來還是能做到的。”

“你想知道我最終選的是哪一種嗎?”

它把問題拋給我,自己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那水杯上紅色的印字在我眼前移過來又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