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刀刃劃過肌膚,過一會兒才見血。對死亡的恐懼也是如此,剛才千鈞一發,梁健本能地做出了最迅速的反應,此刻,感受到熊葉麗光滑的手臂緊緊地擁著自己,呼吸著她身上獨有的女人氣息,對於死亡的恐懼才猛然覺醒,一點一點滲入內心。

其實,每一次恐懼都會在心裡留下痕跡。當熊葉麗擁抱自己的一剎那,梁健腦中電光火石般想起了和胡小英擁抱著隨著電梯墜落的一幕。

一會兒,熊葉麗放開了梁健,不過那種溫馨柔軟的感覺仍然清晰地留在他的雙臂和胸膛之間,梁健低頭看著她美好的臉,說:“我們還有一段路,剩下的路說不定還會有危險。”熊葉麗說:“沒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有一句,熊葉麗壓在心裡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和他在一起,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

熊葉麗抬頭飛快地看了梁健一眼又移開了,心頭突然冒出的想法幾乎嚇到了她自己:為什麼這個男人不是我的?熊葉麗敏銳的感覺到,這個男人一定會有更好的前途。除去名譽和地位不談,他本身也會越來越成熟,讓很多女人為他身上獨有的堅定、成熟氣質所欽慕!她搖搖頭,用手撩了一下頭發,似乎要撩去那些如影隨形的胡思亂想。畢竟,他再優秀,也不可能成為她的風景了。

接下去的路總算安全。那輛越野車剛才沒有將梁健和熊葉麗送入鬼門關,估計不敢再故伎重演,否則就太明目張膽了!到了集鎮,梁健問了幾個人,漸漸靠近了曾倩家的房子。

一座橫跨山澗的橋邊。背靠著河水,是一座兩層樓的小房子。梁健心想,俗話說,背水一戰,曾倩所住的這棟小屋,從風水學上來說,是不太合理的!也許這裡的人,沒這麼多講究。

來到屋子前,二樓的燈光亮著。梁健敲了敲門。上面沒有回應。梁健又敲了敲門。

曾倩在樓上聽到了,“這麼晚了,誰會來敲門?”劉寶瑞說:“不用管,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曾倩和劉寶瑞,上午去了指揮部,曾倩因為看到接待自己的是楊小波,心中就有了顧慮。雖然和楊小波的接觸,也只是那一次在食堂中的匆匆一面,但曾倩還是有強烈的預感,這個說話處處透著規矩的人,不會真正關心她的事情。所以,在下午的談話中,她有所保留,並沒有將有些事情告訴他們。

從指揮部出來後,劉寶瑞對她說:“官官相護,這才是官場。曾倩,他們是不可能幫助我們的,考察組來這裡也不過只是走個形式,誰願意無端端給自己惹一身麻煩?更何況,能被派來這裡指揮援建工作的人,一定是受領導器重的人,考察組肯定會送個順水人情,到時候那些被考察物件援建期滿,回去就提拔了,考察組的人就都是恩人。”曾倩非常失望:“難道我父親就只能這樣白白死去?難道就沒有人會來維護正義了?”劉寶瑞理解曾倩報仇心切,但還是覺得曾倩太理想化,說:“這個世界,沒有正義,只有利益。曾倩,你跟我一起去成都吧。別再想不開了,我相信,伯父在九泉之下肯定也希望你生活的開心。他肯定不希望你因為對諸法先和翟興業等人的恨,一直深陷其中,無法自拔!跟我去成都,把這裡無法挽回的東西,用我們好好的、幸福的生活來遺忘吧!”

曾倩說:“寶瑞,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我真的忘不了,那是我相依為命的父親,是我心中最親最愛的人,只要我父親的死,一天沒有得到昭雪,只要喪盡天良的貪官汙吏還在天羅肆意橫行,我是沒辦法從天羅走出去的。”劉寶瑞說:“難道,為了報仇,你真要犧牲你自己美好的生活?難道,你真的認為伯父願意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曾倩說:“不是報仇,寶瑞。我是要讓真相大白於世人的面前。我也不是犧牲我的生活,我覺得這就是我的生活。”劉寶瑞看了曾倩好一會,終於開口:“曾倩,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走?我明天就回成都了,如果你不和我走,就是拒絕了我。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以後會後悔的?”曾倩深深看了劉寶瑞一眼,不可否認,她也是愛著這個一直以來執著於自己的男孩的,只是,愛情是生命的一部分,卻不是全部。她無法為了劉寶瑞把這裡的一切丟下。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沒有了猶豫和彷徨,她說:“如果我這樣不明不白的跟你去了,我會痛苦一輩子的。”

劉寶瑞說:“既然你已下了決心,我也不會再強求。只希望你一切都好。我走了,明天我就回成都。”曾倩看了他一眼,心微微顫了顫,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見。她垂下眼睛,語氣誠摯:“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我從心底裡感謝你。”劉寶瑞看著她白皙的臉,只覺得胸口悶的慌。可是,既然要走了,縱使說上千言萬語,也還是分別。便說:“我不需要你感謝,只要你過得好。我走了。”曾倩忽然抬頭,說道:“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劉寶瑞疑惑:“什麼?”曾倩說:“幫我看看樓下到底是誰,如果是閑雜人,就讓他們走吧,如果是熟人,喊我一聲,我下去。”

劉寶瑞走到樓下,開啟門,見到梁健和熊葉麗。劉寶瑞有些奇怪:“這麼晚了,你們怎麼來了?”熊葉麗說:“我們想再跟曾倩聊聊。”劉寶瑞對他們沒有好感,語氣冷冷的:“你們幫不了她什麼忙,還是別打擾她了。”

曾倩聽到了什麼,從樓上下來,看到熊葉麗和梁健。見到梁健時,她的目光如星辰一般亮了起來。曾倩道:“你們想要跟我談什麼?”熊葉麗說:“你早上來反映情況,我總覺得你好像有什麼話沒有說,所以想再找你談談。”

劉寶瑞聽到又是那些沒有結果的事情,心下不耐煩,就說:“曾倩,我走了。”曾倩沖他點點頭,沒有說話。劉寶瑞沿著道路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曾倩看著他沒入黑暗的身影,心隱隱地疼了一下。

轉過頭,曾倩對梁健他們說:“上去坐坐嗎?”梁健和熊葉麗都點了點頭。正要邁入曾倩家裡。忽然又有一輛打著遠光燈的汽車飛馳而來。車燈異常耀眼,照得梁健他們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緊緊閉起,即使曾倩也用手遮住了眼睛。

那輛車幾乎是在幾秒鐘內,忽然停在了梁健他們面前。車上下來兩個人,楊小波、金超,還有指揮長翟興業。楊小波擠出了微笑,說:“熊處長和梁部長,怎麼這麼有雅興,晚上還出來夜訪啊?”熊葉麗笑得恰到好處,說道:“我們只是散步,沒想到一走就走遠了,正好碰到曾倩送男友下樓,便打個招呼。”

楊小波說:“梁部長、熊處長好雅興啊!男女搭配,走路不累啊,一走就走了這麼遠呢!好啊!你們是要去曾倩家裡坐坐嗎?要麼我們一起啊?”翟指揮長說:“好啊,要說曾倩啊,是我們天羅鄉原副鄉長曾方勇的女兒,我當了這麼久的指揮長,都沒有來曾倩家裡拜訪過,今天正好,我也來拜訪一下。”

這麼晚拜訪人家顯然是不合適的,但翟興業的意思其實很明確,如果梁健他們進去,他們也跟進去,這等於是把梁健和熊葉麗嚴防死守,不讓他們有任何機會和曾倩單獨相處。

梁健想,看來他和熊葉麗的行蹤早就已經被楊小波和翟興業他們掌握,這更加證明,剛才路上想置他們於死地的車子,很可能就是他們一手安排的。

熊葉麗也已經感覺,楊小波這批人跟在身邊,曾倩肯定不會說出那些藏著的話,就說:“已經這麼晚了,我們這麼一大堆人馬,怎麼好去打擾人家一個小姑娘呢!我們剛才也只是偶然碰到曾倩,便過來說了兩句。平時缺乏運動,今天貪看天羅夜景,走了這麼多路,一時間也有些累了,我要回去了!而且,天也晚了,人家女孩子也該休息了。”

梁健也說:“回去了,我也覺得腿痠。”曾倩聽出了熊葉麗和梁健的意思,也就沒有挽留他們。這樣一來,楊小波說:“那我們也不打擾了。翟指揮長,這麼晚了,你一定要把我們熊處長和梁部長送回去吧,否則路上不安全,我這個組長第一不答應了。”

翟興業說:“那肯定的。我要對考察組在天羅的一舉一動負責到底,考察組在天羅的安全問題,是我的第一任務。所以,以後請熊處長和梁部長出來散步之前,都跟我先打個招呼,也算是照顧我的工作了!剛才我們就是看到熊處長和梁部長不見了,才出來找的。”

翟興業顯然是在責備熊葉麗和梁健私自行動。熊葉麗說:“不好意思,勞煩各位了。今天的事,是我不好。吃了晚飯,左右無事,想著以後也許都不會再來天羅這個地方,便想出來走走。正好在走道裡遇到梁部長,便拉了梁部長當‘護花使者’,讓他保護我的安全。沒想到驚動了翟指揮長,還請翟指揮長見諒。”翟興業說:“我哪裡敢受熊處長的道歉啊!這是我們的安保工作不到位,現在好了,話也講清楚了,希望熊處長能夠配合。”楊小波說:“不但熊處長要配合,我們都會配合的,梁部長,你說是吧?”

梁健沒回答,笑笑,上了越野車。一路上大家都沒有說話,到了指揮部,大家各歸各房。

不一會,熊葉麗打電話給梁健:“看來,接下來楊部委和翟興業肯定會死死盯著我們了。”梁健氣憤地說:“他們憑什麼限制我們的行動自由?”熊葉麗說:“他們是有理由的。市委組織部也有規章,考察組出來一定要集體統一行動,聽從組長的工作安排,他有權利要求大家不私自行動的!”梁健說:“這麼說,我們就沒辦法單獨跟曾倩見面了?”熊葉麗說:“很難,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梁健說:“這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們越是這樣,越是證明其中一定有鬼!”

發了陣牢騷,想想還是無可奈何,只好熄燈睡覺。

夜裡竟然下起了雨來,雨滴打在板房的鉛皮頂上,啪啪啪地響著,很有些引人惆悵。白天坐了一天板凳,聽考察情況聽的頭昏腦脹,身體疲乏,再加上晚上走了很長的路,睡下不久,梁健還是揣著心事進入了夢鄉。

“篤、篤、篤”,有一隻鳥來啄梁健的頭。梁健被啄醒了,聽到有輕微的敲門聲,這個時候誰來敲門?也太詭異了吧!

梁健開了燈,坐起身子問:“誰?”回應他的仍然是輕微的“篤篤”聲,顯然是手指叩門的聲音。梁健心想,難不成是熊葉麗來找自己?這麼一想,睡意全消,一骨碌起了床,輕聲說了聲“等等”,套了件褲子,就來開門。

門一開啟,一股濕潤的氣息撲面而來。梁健瞧見曾倩濕漉漉地站在門外,潮濕的發絲沾在臉頰上,發端還有水珠不斷落入光潔的脖頸之中。瞧見曾倩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梁健從心底本能的升起一股憐憫。

梁健說:“趕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