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知道,傅兵來他辦公室,是來向他表忠心的。今天,市委副書記高成漢,兩次對縣委書記葛東提出,要加強向陽坡鎮領導班子建設,只要是個幹部,都應該聽得出其中傳遞的資訊:向陽坡鎮的領導班子馬上就要大調整了。

而作為鎮黨委書記,在其中是有很大建議權的。

梁健知道,傅兵主動靠近自己,這是好事。他也希望縣委能夠用傅兵,讓他走上鎮長崗位。這倒不是因為傅兵有特別強的能力,或者有巨大潛力,而是傅兵擔任鎮長,王雪娉才有希望更上一層樓,擔任黨委副書記。梁健認為,王雪娉會是將來女正職的很好人選,以後擔任鎮長或者鎮黨委書記,都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但是王雪娉現在只是黨委組織委員,要想能夠更上一層樓,那就必須經過鎮黨委副書記的崗位。這樣的話,傅兵就必須上一個臺階。

從這個角度考慮,梁健是希望傅兵能夠動一動的。

也許是市委副書記和市委常委都來了向陽坡鎮的關系,接下去的幾天,市級部門和縣級部門很多領導都往梁健所在的向陽坡鎮跑起來。

梁健的應酬頓時多了起來。那些來的人中,有些是真關心,有些只是因為領導來了他也來看看,以後碰上領導談話中找點談資,更有甚者就是為了來吃頓飯、喝頓酒。

後者看來是失望了,因為不管中飯還是晚飯,只要是工作餐,梁健都執行了規定要求,一律不安排飲酒。有些縣裡的領導來了之後,回去就有意見了。向陽坡鎮這是怎麼搞得,根本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嗎!

有些部門也有想法,以後向陽坡鎮來辦事,我們就要考慮考慮了。有些話也就傳入了梁健耳中。對於這些情況,梁健頗為苦惱。但是,他覺得既然已經定了,就必須堅持下去,將鎮上的作風扭轉過來。

有一天,梁健去市裡協調工作,先去拜訪了市委副書記高成漢。高成漢問他:“上次我在會議上提出鎮班子調整的事情,葛書記給落實了沒有?”梁健說:“還沒有。”高成漢眉頭微微一皺:“今天我再提醒他一下。”梁健說:“謝謝高書記,不過我想幹部調整的事情,還是由葛書記自己定吧,如果高書記幫忙去講,說不定葛書記還以為我有想法呢!到高書記這裡還告狀了。”

高成漢點了下頭說:“嗯,你想得周到。畢竟幹部工作是他們縣委的事情,現在也不是換屆,我逼迫他也不大好。”梁健說:“還是要謝謝高書記。”

高成漢道:“最近我聽說,很多市裡、縣裡的領導和部門都去你們鎮上了?對你們鎮上的作風建設眾說紛紜啊!”梁健看著高成漢,道:“主要是我們接待不到位,有些領導有想法了。”高成漢笑了笑:“還打算堅持下去?”

梁健很堅定地說:“堅持下去,否則功虧一簣。”前一天,梁健還讓鎮財務將鎮上公款吃喝的支出拿來看了,基本上沒有這方面報銷的賬單。很多吃喝已經停了下來,接待領導也按照幾十塊錢一個人,在鎮機關食堂安排。梁健說:“公款吃喝這塊,成效還是挺明顯的。”

高成漢看著梁健,臉上微微笑著:“仕途中,有這麼一次奮不顧身,那也是需要的。我支援你幹下去。”

回去的路上,梁健辨別著高成漢的話。“有這麼一次奮不顧身也是要的。”這句話話裡有話,意味深長啊。梁健還參不透其中的妙義,他本來是想直接問那是什麼意思?但是想想,問得直白,顯得很沒涵養,也顯得沒耐心,有些話在官場要你慢慢去體會的,於是梁健只好把它存在了心裡。

有一天,胡小英打了電話給他,說讓她幫助物色的懂得礦山産業的幹部,已經物色好了,是市發改委下面礦山整治辦的工作人員,以前的專業就是學礦産開採的。她說,把電話給梁健,有空可以跟他聊聊,因為是市級機關的一般人員,她就不參加了。

胡小英是市委常委,跟一般工作人員是保持距離的,這一點梁健也能夠理解。他說,沒關系,只要有聯系方式就行。

礦山産業整治的事情,絕對不僅僅是清退股份這麼簡單。清退股份僅僅是作風建設的一個切入點,但是礦山産業卻涉及今後向陽坡鎮發展道路的走向!

梁健感覺,雖然到了鎮上,關於礦山的事情,也做了調研,但是對於礦山産業整個鏈條並不怎麼瞭解,裡面的情況也不夠清楚,有種雲深不知處的感覺。所以,他相當重視這件事,當晚就打電話給市發改委的工作人員,他叫何國慶,是礦整辦的技術員。

梁健約他到沁慧茶園喝茶。梁健先到,不一會兒,進來一個矮胖的中年人,他的確是胖,個子到梁健下巴的樣子,鼻樑上架一副黑邊眼鏡,看起來似乎有些迂腐。初見此人,梁健有些懷疑,這樣的人能幹事嗎?

不過,他告誡自己,人不可貌相。這人可是胡小英推薦的,她肯定是叫下面的人去了解過、發掘過的。

茶園老闆娘給梁健介紹今年的新綠茶,說是香氣襲人,入口甘冽。梁健就說那就這個茶吧。何國慶補了一句:“給我來一杯濃的,我這人非喝濃茶不可。”

老闆娘將茶杯和茶葉拿來,何國慶杯子裡的茶葉比梁健多了許多。梁健晚上喝茶,茶葉放得很少,怕失眠。這點老闆娘早就已經知道了。水沖入杯子,不一會兒茶葉顆顆站立,又緩慢下降,直至杯底。

等茶葉都降下了,何國慶的杯子裡大半個杯子都是茶葉。何國慶呵呵笑著說:“老闆娘不小氣,這麼多茶葉我喜歡。”老闆娘笑著說:“小氣不是我的風格,不就是喝口茶嘛,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你們聊,我先出去了。”

梁健說:“你行啊,喝這麼多的茶葉,晚上不怕失眠啊?”何國慶說:“梁書記,你不知道,我這人嗜睡,所以才這麼胖。如果不給我多來點茶葉,恐怕呆會八點左右的時候,我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所以我得多喝點茶葉,這樣我起碼能夠支撐到十點鐘。”

梁健說:“那我不為難你,現在才七點鐘,我們爭取八點前談完,這樣就算你睡著了也沒關系。”何國慶說:“那可別,我難得出來喝一次茶的,如果回去太早了,豈不是虧大了。”

梁健感覺這人有點好玩,雖然看起來三十五六歲,比梁健還大幾歲,但是心態似乎還是小年輕。跟這樣的人打交道,梁健倒也覺得輕松自在,很多偽裝和防備都可以卸下。

梁健開門見山:“國慶,我找你來的目的,你知道嗎?”何國慶看他一眼,抬了抬眼鏡,說道:“知道,不就是向陽坡鎮那點鳥事嗎?向陽坡鎮小龍石礦,一直在我們礦山整治的名單上。可這家企業背景雄厚,牽扯的利益太多,市發改委也一直拿它沒辦法。”

“這麼說,你對小龍礦業可以算是很瞭解了?”

何國慶狠狠喝了一口茶,說:“很瞭解。我大學畢業,就到礦山整治辦了。”

梁健拍了下腿說:“我就要你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