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恰恰如今梁健的身份,非常的特殊。今天,市領導沒有來,舒躍波他們來,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市裡領導,梁健是組員自然也有發言權。只是梁健的發言,批評的語氣如此強烈,似乎不符合他一個處長的身份。

大家朝梁健看了看,又把目光轉向了舒躍波。舒躍波也覺得梁健說得太重了,但他也不能當著別人的面批評梁健,就說:“我先向宏市長彙報一下有關情況。梁健你一起來吧。”

由於要向宏市長彙報,市委政法委副書記劉海就沒有跟去,留在會議室內。當舒躍波他們一出門,鎮黨委書記邱九龍馬上抱怨:“這人是誰!怎麼亂說話!”

縣委書記葛東說:“他是宏市長的秘書,梁健。”邱九龍不屑地道:“一個秘書,懂得什麼!現在領導真應該管管秘書了,整天仗著是領導的身邊人,狐假虎威,無法無天!”

舒躍波和梁健進入旁邊一間辦公室打電話。在打電話之前,舒躍波對梁健語重心長地說:“其實,剛才你沒必要說話,沒必要得罪這些基層幹部!”

梁健看了眼舒躍波說:“我並不是有意要得罪他們。我是感覺他們做事情的思路有問題。前天我陪同宏市長一起來鎮上,他們彙報要進行第二次強推,當時班子成員中就有不同的聲音,但是邱九龍和縣裡偏偏要進行強推,現在,血淋淋的現實證明他們的策略是錯誤的!但是,在這樣慘烈的代價面前,他們竟然沒有反思,還要繼續與群眾對抗下去。我瞭解到,這背後還有更多的利益問題,如果不釐清這背後的問題,我擔心後果會很嚴重,最後影響到市裡領導!”

舒躍波瞪著梁健:“背後還有很多問題?你指的是什麼?”梁健簡短地將那些問題說了,舒躍波驚訝地問:“你從哪裡知道這些的?”梁健說:“這個不重要。”舒躍波:“你有明確的證據嗎?不會是道聽途說的吧?”梁健說:“空穴來風,無風不起浪。”

舒躍波:“可這些沒有真憑實據,我不能向宏市長彙報!”

梁健說:“這我知道。我只是希望,舒秘書長,你彙報的時候,要向宏市長傳遞一個資訊。首先必須要平息民憤,而不是壓制民憤,否則問題可能會愈演愈烈。”舒秘書長說:“現在要平息會不會很難了?老百姓都要來圍攻鎮政府了!”

梁健說:“我怕老百姓根本就不會來!”這是梁健的判斷,他從今天成山村讓一匹老弱病殘在前面擋住鎮上隊伍的策略看,成山村的村民是有人指揮的,這事情沒那麼簡單。

舒躍波說:“你為什麼這麼認為?”梁健說:“因為我覺得……”

梁健的話只說了小半句,就被門上的“砰砰”聲打擾了。

舒躍波開啟門,門口是鎮長李良,他神色有些慌張:“舒秘書長,我們收到訊息,成山村的村民已經朝這裡進發了。你向宏市長彙報的怎麼樣了?宏市長有什麼指示嗎?”

舒躍波一聽,就朝梁健說:“梁健,看來你說錯了,成山村的老百姓已經來了。”轉而對鎮長李良說:“我馬上去會議室。”

梁健眉頭一皺,成山村村民真的來圍攻鎮政府了嗎?他們會這麼簡單嗎?梁健很懷疑,但剛才李鎮長帶來的訊息又不可否認。難道自己真的判斷錯了?

這時候,舒躍波給宏市長打了電話。沒說別的,而是彙報了情況的緊急性。宏市長說,讓縣裡和鎮上集中力量,一定要防止村民圍攻鎮政府,要盡快處理老漢遺體,平息事態。

鎮上幹部、派出所和市區公安力量,在鎮政府大樓外形成了抵禦防線。大家都很緊張,新聞裡聽說過不少百姓圍攻政府的事情,沒想到這會就要輪到自己了。

舒躍波一直和縣、鎮的領導呆在會議室內,他們在研究呆會村民抬著遺體過來後,哪些人上去攔、哪些人上去抓人……梁健實在聽不下去,就出了會議室。大院裡亂糟糟的,鎮幹部和民警、保安在走廊、花壇邊上吵吵嚷嚷的,有種軍心不定的感覺。

梁健走過時,他們會看他一眼,露出疑惑的目光,大概因為不認識梁健。梁健在院子裡兜了一圈,突然想到了鎮組織委員王雪娉。梁健到了鎮上之後,還沒有見過王雪娉。

梁健問了大廳裡一個人,然後朝二樓最西端的辦公室走去。鎮政府修建有些年月了,是跟醫院一樣的對門結構。紅漆的木門有些脫皮,從過道裡一路走過去,只見不少木門上都有汙漬,但王雪娉的門上,倒是挺幹淨,顯然這主人還是比較愛幹淨的。

機關裡的人不是在會議室,就是在大廳或者大院裡流竄,這二樓的樓道顯得異樣清靜。梁健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聽到裡面一個清脆的聲音道:“請進。”

梁健推門進去,迎面而來的是一陣清幽的香味。尋香看去,屋子靠窗的位置,是一張不大的桌子,上面擱著一臺電腦,王雪娉正抬起頭來。看到他,她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說道:“是你?!”

梁健笑笑,看著她身前桌面一套很小的茶具,米色,茶壺拳頭大小,不是純圓,是略帶弧度的方,茶杯特小,是兩個拇指的大小。顯然,剛才進屋時聞到的那絲香味,來自於壺中之茶。

梁健看著王雪娉白皙的臉蛋,說:“非常時刻,你倒還有閑情逸緻喝茶?”王雪娉搖搖頭,笑容裡微微透著一絲苦澀:“我們邱書記,已經明確告訴我,凡是有關特高壓的都沒我的事了,我還能做什麼?我是為了不讓自己睡著,才想起喝茶。要不你也來點?”

梁健從窗邊拉過一把凳子,在桌邊坐下來。兩人隔著桌角,正是喝茶的好角度。

王雪娉拿起一個小杯子,給梁健倒上茶水。梁健喝了一口,王雪娉瞧著他,問道:“味道怎麼樣?”梁健說:“很不錯,很清、很淡、很柔、很美!”

王雪娉笑說:“有你說的這麼好嗎?”梁健說:“跟你一樣好!”此話一出,純屬無意,不過太容易惹人聯想了。王雪娉臉上已經浮現一抹嫣紅:“梁健,你是在取笑我吧?”

梁健說:“真沒敢取笑。”只是剛才這句話,的確有些輕浮,就說:“我真覺得這茶好。”話題回歸到茶上,剛才那一絲尷尬和曖昧也就消散了。

王雪娉說:“你知道這是哪裡的茶嗎?”梁健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不會是從哪裡腐敗來的吧?”王雪娉嬌眉一鎖,瞪了梁健一眼:“你錯了,這是成山村的一個農民送給我的。”

王雪娉抬起柔美的下頷,望著窗外,似乎陷入了回憶:“有一次,我到聯系村去,鎮上有車子送我去,到了成山村的地界,看到一個老大爺揹著一個籮筐,籮筐裡是漫漫的羊草,那天太陽很毒辣。我看到老大爺走著走著,忽然倒在了路邊,便讓駕駛員停了車,和他一起把他送到了附近的衛生院。老大爺是中暑了,他這種年紀如果在毒太陽下繼續暈一段時間,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今年清明前,老大爺到了鎮上,給我送來了這些茶葉。他說這是他親自爬到成山上去採來的野茶。這個山頭沒被開發,在群山環繞之間,碧水清露,茶特別的好。喝這個茶,我怎麼都沒法想象,成山村的群眾,會是特別不講道理的。現在鎮上已經將成山村村民妖魔化了,我很難過。”

王雪娉穿著低領黑真絲襯衣,襯得脖子光滑如玉,如凝如脂,梁健的目光無意地滑過那裡,不禁頓了頓,不過他很快收起了心神,說道:“這麼好的茶,我再多喝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