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五)

宮裡人都說大殿下是個冷心冷肺的無情之人,目無尊卑,毫無規矩,偏偏陛下又對他寵的無法無天。

白術嚴一直想不明白,分明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子,怎麼這兩人的性格差別如此之大。一個是不愛說話心思深沉的悶葫蘆,一個是喋喋不休毫無城府的傻白甜。

而且這大殿下對待皇上的態度,似乎太過分了點,不但直呼其名,冷嘲熱諷,還在殿門口立上了‘齊臨生與狗不得入內’。

是白術嚴聽都不敢聽的程度。

聽說那晚跟在陛下身邊的太監都以為自己要掉腦袋了,結果陛下居然說了一句‘阿頌終於肯理朕了’,然後就滿臉欣慰的去找皇後了。

當真仁慈。

倒是齊瑾,第二日聽說這事後連忙跑去了趙無名的宮殿,將那牌匾砸的稀爛,一邊用力踩著一邊罵齊璟不孝順。

反倒是齊璟,輕飄飄一句‘你現在踩著的就是齊臨生’就將齊瑾治的服服帖帖的。

這人簡直是來討債的。

私下裡,齊瑾經常纏著他問自己的哥哥到底是什麼病,還有沒有救了。

白術嚴說:“不好說,看這態度,齊璟更像是單純討厭你爹。”

齊瑾臉一皺,又開始不滿地抱怨:“父皇上輩子是殺了哥哥全家嗎?”

可憐的孩子,都開始說胡話了,這不都是一家子嗎?

再說了,真正作惡多端的人是沒有來生的。

白術嚴起了興致,抓著人給他講了一堆佛法神鬼的典故。

齊瑾聽不感興趣,轉頭又去粘他哥了。

想他白術嚴一代神醫,偏在齊璟這裡栽了跟頭,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皇後娘娘每每與他嘆息,都叫他覺得要折壽了。

這條繩子打了死結,可白術嚴根本就找不到結在哪裡,便只能自己一點點摩挲,他推算了好幾卦,齊璟都是一生順遂無虞,氣運極佳的帝王之相。

可眼下看來卻不是這麼回事。

頭一次,白術嚴有些懷疑自己的佔蔔水平,他叫來巫岷,得到的結果還是一樣的——他覺得大祈要完。

某次,在趙無名乖乖喝完藥之後,白術嚴忍不住感嘆一聲:“殿下,你幼年是經歷了什麼慘絕人寰的虐待嗎?”

趙無名一愣,便又聽到他用玩笑般的語氣說道:“你看你,出身尊貴,父母恩愛,兄弟友善,簡直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啊!你說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心病呢?”

“若說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可你弟弟為何就沒事?”

齊璟平靜地打斷他:“因為他不是我弟弟。”

趙無名說這話的時候碰巧又被下課趕來的齊瑾聽見,他腳步一頓,委屈不解的神情浮現,濕漉漉的眼睛裡馬上蓄滿了淚水。

捧著一顆碎掉的心跑開了。

齊璟:... ...

白術嚴想不到有人會對自己的家人涼薄成這般模樣,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理智叫他不要跟自己的病人一般計較。

可是......

“你幹嘛說這麼讓人傷心的話?”

“鏡花水月,莊周夢蝶。”

趙無名看向他,空洞幽深的瞳孔似乎帶著嘲弄,他說道:“瞳崖,我多希望你日後也會記得。”

“記得什麼?”白術嚴滿頭霧水,那一刻,他竟覺得齊璟身上有種駭人的壓迫感,是比以往來的更洶湧的死氣。

然而他現在看到的齊璟,正眼含笑意地看向旁邊的空氣,他的頭停靠在半空中,身子扭成一個鬆散奇怪的弧度,看上去就跟靠在什麼人身上一樣。

白術嚴使勁揉了揉眼睛,卻看到齊璟更加溫柔地說著什麼,可他身旁,空無一人。

莫非是病得更嚴重,都有臆症了?

白術嚴不敢耽擱,連忙叫來了巫岷一起,他小聲道:“我進宮前,小齊璟也這樣嗎?”

巫岷難得神情嚴肅起來,能讓趙無名如此模樣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口中的劉湘玉——這一世的牡丹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