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掛電話。

司機關好後備箱,一路小跑到駕駛座,車廂在開門的瞬間湧入壓強,又隨著關門復原到平穩不驚的狀態。

說完“為您服務”一類的平臺規定貫口,還詢問過空調溫度,告知瓶裝水和紙巾的位置,車身才緩緩向前。

他聽到司機耳機裡漏出一絲半縷導航的指示,“順暢的話,二十分鐘能到”,齊藍說,“餓不餓,晚上想吃什麼?”

聽筒那頭一直有響亮的落子聲,間或伴有棋子與棋子短兵相接的敲打,和如呼哨般的戰略術語。“飛象!”哪怕隔了幾重聽筒,和嘈雜的傍晚街道煙火,中氣依然足到不讓人錯失語氣當中的洋洋,“將軍!”

塵埃落定。

“好像還不餓,沒想好要吃什麼。你呢,餓不餓?”

老頭們高喝歡呼與高罵不滿的聲流無差別撲過來,言青川往人群外走開兩步。

街心公園不小,不注意控制體型、一味瘋長的花木垂下碩大的頭顱,或是乾脆整個身體都壓到路邊,擋住人類的去處。

老頭的聲音漸不可聞,取而代之是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還有孩子猛地尖叫的玩鬧,“我有點餓了”,齊藍實話實說。

“那我們吃點橫的”,言青川大手一揮,餘光瞟到地上有一隊正過馬路的螞蟻,猛地一收步子,手忙腳亂地跳了過去。

“嗯?”明顯不尋常的聲響,還有極輕的輕呼,齊藍沒能想象出那邊發生了什麼,

“差點踩了一窩搬家的螞蟻”,言青川的聲音有些起伏,“還好看見了。”

原來公園深處還有一汪淺潭,豔極了的錦鯉不知足地游出華麗的舞步,勾引岸上的人類再丟擲更多的麵包屑。言青川蹲在護欄邊看這群不知饜足的美麗生物,“好奢侈,這個小區公園裡有湖,嫉妒使我面目模糊”,她有點憤憤不平。

“但這裡有回南天”,齊藍輕笑,“你不會想體驗的。”

“好像是哦,空氣太潮溼,我的自然捲就特別沒法弄。”

城中也不大堵車,齊藍遠遠看到“澄水園”的石座和兩桌搖著蒲扇、披白背心的老頭。對弈者屏息凝神,圍觀人指手畫腳、扼腕嘆息的模樣,和剛剛電話裡聽來別無二致。舒展開闊的綠葉延伸到視線不可及處,他輕輕抬起行李箱,滑輪壓過水泥路幾乎沒有聲響,順著人群的方向信步取道。

“青川你是不是——”,突然有兩個半大男孩,踩著滑輪從他身前碾過,嘴裡用呼哨當提醒,他不得不停下來,確定他們都滑遠了才稍移到步道和草坪的連線邊緣,繼續走。

“什麼?我是不是什麼?”言青川注意到有一尾墨黑的鯉魚,吐出的泡泡比別魚格外大。

齊藍笑,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微得意,“你是不是捨不得這裡?劇組?”

她一窒,手上沒控制住勁道,揪下一撮草。青草汁混合泥土的味道,瞬間瀰漫開,腥得有些好聞。

“怎麼,不能捨不得呀”,言青川扶著欄杆站起來,緩緩眼暈。

有一隻手繞過她的腰間,穩穩托住她的手肘。寬大的手掌完全地包裹住手肘的凸起,手指修長得蜿蜒到小臂中段,握緊。

帶麻花點的黑白帷幕從眼前變淡,齊藍的臉毫無疑問地出現在視野中。

“你回來了”,她反握住他,注意到他腳邊的行李,問,“累不累?”

大手從肘間,順著小臂滑到腕上,又依循進手指的朝向,鑲嵌進五指間。指尖輕輕搭在手背,向前稍一用力,“不累,但是餓了,走,吃飯去。”

言青川無法將焦點從交疊的手上移開,只能低頭踉蹌地憑肌肉記憶前進。

“吃什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問了什麼。

“本地菜好不好?”

“好的呀。”

食指指尖細微地搓過手背的面板,齊藍把人往身邊帶了帶,好讓路人方便超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