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雪衫（下）(第1/2頁)

點燃的藍雪衫，比膏體聞起來要再清冷些。火焰倒映在融化成液態的蠟質鏡面，像從罐底一路燒上來的訊號，為有需要的人領航。氣味替代光暈蔓延成結界，絲絲縷縷地侵入潮溼厚重的夏夜空氣，人或空間被劈成兩半，結界裡，是聖誕壁爐裡溫著的熱紅酒，結界外則是毛姆筆下的熱帶，一杯冰果子酒。

涼熱溫感被攪亂，拼接出不知哪個經緯度、哪個月份的夜晚。

言青川沒個樣兒地橫癱在懶人球上。身子腦袋全不動，只費力地把眼珠子往斜上方再翻半指，翻得抬頭紋都擠出幾道，才算看清楚時間。八點差十分，距離節目上傳成功過去將近4個鐘頭。

這4個鐘頭裡，她從沙發上醒來，回辦公室稍坐，下班，地鐵回家，在小區自助快遞櫃挨個撿拾包裹，全程不敢刷微博，不敢上播客平臺看動靜，看遍淘寶推送的“你可能感興趣”、卻基本不感興趣的寶貝，再核對一輪物流資訊，看明天能不能把買的東西全收齊……

快要都不記得，上一次緊張得不敢直視是什麼時候、什麼事件，她把手機拿起又放下再拿起，拇指在微博水煮蛋黃色的圖示上停住。懶人沙發隨著動作變動著形狀，言青川感覺腰臀被拱出來些。

其實情況比她想象得要“好”。

下午從休息區小憩醒來，微信裡是意料得到的幾個知情或不知情的朋友，發來的“賀電”，甚至平次都冒出來說了句“會抽空聽”，還囑咐她把連結發給文女士及平叔叔。

又癢又麻的感覺隱約又在胃裡攪弄，言青川抱起電腦，帶著點忐忑和羞怯，低頭盯住腳尖一點點踱回辦公室。她甚至在心裡排演過，如果強森九金，或者新媒體的女孩上來揶揄打趣她的音訊節目，要作何應對，是輕描淡寫地解釋一番，還是做淡定狀地希望大家點贊支援。

但所有的預設都沒有發生。一切和她抱著電腦出去時沒有兩樣。不時有從她座位後經過的同事，探身過來捻一粒巧克力、牛軋糖；手裡正做著新拍攝預算的編輯，大肆吐槽藝人團隊難搞，化妝師收費越來越貴；銷售從隔壁屋拐進來，當笑話似的分享客戶給這麼點錢就想某某當紅鮮肉做植入的異想天開。

今天、明天和下個月的話題，在這件辦公室裡，也依然逃不過是這些。

唯一的一小點意外，是她堪堪收拾好包準備離席下班時，紅總在隔著一排桌子的對面，頭也沒抬、擺弄著新盲盒地說了一句，“我晚上來聽聽，我看挺長的，在這不方便”。要不是言青川本就緊著跟弦，怕是差點要錯過這沒頭沒尾的話。

“謝謝紅紅姐”，她謝得真心實意，“你有空再聽。完了別吐槽太狠喲~”

整個身子在懶人球上翻轉九十度，臉頰陷進細沙狀的填充物裡，有種滑膩膩的奇異的滿足感。懸停的拇指終於點了下去，微信首頁頁面在重新進入時，會自動下拉重新整理，訊息數字飛快地跳出來。首頁下是訊息欄，訊息欄下面還分轉評讚的分級選單，每點進一級都像一場修行，言青川心裡吐槽。

直接跳過讚的選單欄——具體數字已經清晰地綴在了條目後面，量級有些超過預料——進入轉發入口，徑直往底下拉，意識到應該是有個與韓娛相關的營銷大v號進行了轉發，接著有《灰晨》男女主角的站子跟進，才出現規模性資料。

她隨手進到幾個轉發網友的主頁裡翻了翻，內容一多半是偶像美圖、娛樂八卦分享，倒是跟著韓劇字幕組轉發的網友，多半會附上轉發詞，觀劇感想、評價和偏個人的感性內容。

言青川感覺有一個高度理性的分身，正從緊張惶恐的本體裡，分裂出來。

“長音訊的開啟門檻還是太高了。需要聽眾投入的時間成本很大，時間範圍內接收的資訊密度又極高，即使上線了4個鐘頭，也不足以播放完畢40分鐘的音訊。從都市人的碎片時間裡預定整塊時間，需要講究傳送時間，上下班通勤時間前，正式入睡前，諸如此類。”

“聽眾到底在哪裡？目前看資料似乎很好，但一是建立在聊的是爆款劇，男女主角在中國粉絲基礎好，他們願意多做傳播；二是被單廣笙點贊後，引流來粉絲和娛樂號關注，加速了這種傳播。但這類點贊與轉發的開啟比率有多少？她很懷疑。”

“真正有效的反饋，還在評論裡。”

分身抱臂浮在半空，冷漠地看著那個手指在觸控板上遲遲下不去勁、被“又癢又麻”支配的本體，“你想知道的反饋都在評論裡，你看是不看全在這一哆嗦”，她對她說。

本體不敢動，眼珠子斜了斜半空中的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