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good,放飯!”

獨屬於導演的咒語,透過喇叭,從二樓下墜到天井,又從天井一路飄到院門口。先是“啪”幾聲輕響,角落裡帶扇葉的大燈由明轉暗,在視線裡炸出一團過曝的花,支架順著內槽滑矮下去,變成木訥而沒有攻擊性的一團。機器運轉的轟隆聲也逐漸停歇,少了電流橫行的黑色管線,像被金缽照過的蛇,無精打采地盤縮在地上。粗重的腳步壓著缺了鈣的木質樓底,嗡嗡的說話聲漸起,世界又重歸真實的流速。

盒飯都統一安置在前庭,影壁邊上支個桌子,有分管盒飯茶水的小哥照著單子,按部門發飯。盒飯業務包給鎮上兩家據說口味不錯的餐館,偶爾還會從附近村民家裡訂幾個先炒的農家菜打牙祭,李導的戲向來不缺投資,因此生活待遇都是比著行業最高標準來。

言青川在樓梯最後一階下來背面的夾廊處等,儘量不擋住來往人員和器材的過路。

《作傳》在桐廬的戲份用不到群演,主要演員同時上戲,最多的時候也才5位,更不用大規模的搭建置景,比起許多在影視城拍攝的古裝劇劇組,動輒上千人的龐然大物,這座白牆黛瓦、古色古香的兩進小院來往進出的人,實在算不得多。可即便如此,組裡還是配了整隊的茶水組,誰愛喝什麼、涼的熱的、什麼時候喝什麼時候不能喝,都給安排得明明白白。

“怎麼在這站著,不進去?”

齊藍說“進去”,指的是化妝間。

在宣佈放飯後,單廣笙和小喬、俊俊並一個化妝助理,都直接回了化妝間,而小馬則直接取道前廳拿飯。

“等你呀”,言青川笑嘻嘻的,“我想自己排隊去領盒飯,要不要一起?”不等他多問,又拿出一副得逞的表情,補了一句,“我都跟小馬說好了,讓他別幫我倆拿。”

他雙手插兜,打量了一眼天色,神色裡透著些許不贊同,但也沒有反對,看著她躍躍欲試的樣子,失笑道,“戴好墨鏡帽子,走吧。”

帽子是一直拿在手上的。剛剛二樓書房空間不算大,擺上機器、人員和給構圖、運鏡留出的空間,就再沒處下腳。她自覺留在門外,隔著黑壓壓的背影人頭,看裡面的拍攝過程,為了保證視野,這才把帽子摘下來。

“得嘞!”

言青川脆生生地應,壓實帽簷,再掏出墨鏡架好,腳下輕快。

短短一段路,照例有不少人和齊藍打招呼,不管稱呼上叫的是“齊總”還是“齊哥”,肢體語言都顯得熟稔親暱。

“齊總人緣真好!”,她諂媚地打趣說。

齊藍不應,在廊下停住,把正要往外走的言青川拉回來,“我記得你包裡有把傘,打好了再出去。”

她撐不住笑開了,耳蝸裡像被驟然齊鳴的蟬音鼓譟得嗡嗡的,一時裡,除了規規矩矩地掏傘、撐開、被他接過去,再想不出其他動作。

傘朝言青川的方向略略傾斜,把整個人都籠在由傘影與人影編織的陰影裡。

領盒飯的隊伍默契地分作兩邊,大概是按職能有明確的劃分。他們剛到隊尾站好——言青川也沒問齊藍到底怎麼選的隊伍——就看到小馬一手一提溜飯盒,彈簧式地蹦躂過來。

“馬,怎麼讓齊哥自個兒排隊打飯呢,扣錢啊”,遊廊底下半蹲半坐著吃盒飯的工作人員,起鬨著高喊了一聲,跟著此起彼伏的鬨笑傳來,顯見是看熱鬧的模樣。

“哎,這你就不懂了吧”,小馬笑呵呵的,下巴抬出一個與有榮焉的角度,滿臉”你們知道啥“的表情,“我們齊哥那是——”

話音生生在這裡拐了個彎,像是卡殼的復讀機,等磁帶前後搗直了才重新出聲——“我們齊哥那是要給北京來的媒體老師介紹咱們劇組細節,領個盒飯都這麼井井有條。對吧齊哥”,最後四個字說完,也不聽也不看,梗著脖子直直就彈遠了。

“切——扣錢扣錢,齊哥扣他錢”,彈簧式的背影后,只留下一串不肯罷休的起鬨。

言青川瞥了一眼齊藍,他的五官幾乎都在陽光下,過白的光線讓她看不分明表情,不知道到底是用什麼眼神“嚇退”小馬的。

隊伍前進得很快,兩人都沒說話,米香與菜油想越來越濃厚。她摸摸肚子,是有些餓。

“你人緣不錯”,又有幾個看起來是頭頭腦腦的人,端著盒飯過去的時候,跟齊藍打招呼,言青川見狀率先打破靜默。

“李導愛用熟人,好多組都是跟過他十幾年多少部電影一起過來的,大家都認識”,這個評價似乎讓齊藍有些靦腆,他看著她的眼睛,“而且導演是個愛喝酒宵夜的人,最愛攢局。”

“聽起來你也很能喝?”她想起早上過來,一路上都是叫喝酒的聲音。

他看起來更靦腆了,兩頰泛起可疑的紅暈。

言青川覺得新鮮,盯著他上上下下地看。

“咳咳”,齊藍以手成拳,擋住大半臉,“上午累不累?其實想休息可以去拖車上吃飯,吃完再小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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