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淳給他發了條訊息:“看看樓下。”

裴行遠從窗臺探出頭,眼瞳漸漸放大,烈陽下,方淳抬起手,遮著日頭,笑著朝他揮了揮手,不顧忌地大聲道:“下來!”

姑媽聽到聲音,在另一個房間問他:“行遠,是你朋友叫你嗎?”

裴行遠從書房裡出來,答:“是……方淳。姑姑,我下去一趟,很快回來。”

他剛開啟家門,夏風像海浪一樣湧了過來。

方淳喘著氣出現在門口,他伸出手,拽過裴行遠,一鼓作氣地朝樓下奔去:“走了,快去我家。”

少年的輕笑聲和樓道裡的風並行,穿梭過炎熱的過道。

私家車上,空調打得很涼。

方淳司機家的司機載著他,打了方向,從老式小區出發,一路開往別墅區。

裴行遠道:“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司機回頭一笑。

方淳彎起眼睛,放下手錶,耐心告訴他:“我正愁沒人陪陪我。再說,你不是不開心嗎?你在你姑媽家裡能說什麼話。”

裴行遠:“叔叔阿姨都不在家嗎?”

方淳流露出一絲愁色,故作輕松地嘆道:“對啊,又不在家。”

方淳的家在半山腰的玉璽,別墅區域寬闊,有花園、地下停車庫,裝修風格正是2010年最流行的歐式。推開大門,家裡早就打著冰冷的空調,地板擦得比玻璃都亮堂。

身後的保姆彎腰,給裴行遠換上一雙拖鞋。

裴行遠不習慣別人伺候,和氣笑了笑,示意自己來。

方淳還嫌他慢,拽著裴行遠的手,帶著他跑上三樓的音樂室。

方淳家的每一個房間都很大,大到讓裴行遠覺得很空,他的目光流轉過房子不落灰塵的玻璃,看到轉角櫃子上成堆的遊戲機和紀念模型,第一次對富有有了具象化的概念。

兩個少年跑得好快,腳步落在臺階上,發出噔噔聲響。

房間裡放滿了方淳平時表演用的樂器。

方淳鏡片微微泛著金光,他開啟小提琴盒,示意裴行遠坐下。

裴行遠回頭看了眼沙發,緩緩地落座在柔軟的沙發內。

方淳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小遠,你最近過得好嗎。

裴行遠難得沒笑,小聲回答:“真要說的話,我也就一點點,不習慣。”

裴行遠在學校很鎮定。

h市的一切讓他看清了自己不怎麼強大的內心。

他是那麼敏感的人,敏感到因為辦電話卡的惡意都會覺得不舒服。

姑姑總是很計較家裡的支出,裴行遠用一下空調都是那麼小心翼翼。姑姑家的人不怎麼和他說話,言語間時不時提起的“外來人”,總是讓他手足無措。

強裝鎮定的結果是他的內心開始承受越來越多的壓力,越來越讓自己邊緣化。

“你又沒做錯什麼。”方淳拋下一句話,他放下小提琴盒子,蹲坐在裴行遠面前。

“你來致知中學的時候,你爸爸媽媽有問過你,你想不想來嗎?”

“你是故意考不好的嗎?”

“你在九澗的成績本來就是數一數二,誰都需要緩沖的吧?”

“你姑姑真摳門,你去他們家住又不是沒花錢。”

噗嗤一聲。

裴行遠低下頭,輕輕地笑了一聲。他抱著膝蓋,動作很順從,抬頭看向方淳的時候,眼底又像盛著光亮。

方淳低下頭,朝裴行遠笑了笑:“這是我最喜歡的小提琴協奏曲,我拉給你聽。”

深黃色的弓弦碰撞琴絃之後,發出了清麗的音調。

方淳低著頭,閉上眼睛,白皙的指節在琴絃上滑動。黑色襯衫上露著腕骨,演奏到動情的時候,他睜開眼睛,眼底帶著多情的光,注視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