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談

曙光初綻,在天邊鋪了一層淡淡的金黃,青崖碧波也好似被撒了一層碎金。南芥坐在瀛洲一處的山頂上,看著東方紅日升起,他已經記不得自己在這裡,一日複一日,數過多少次相同的日出了。

瀛洲崇山峻嶺,瀑布飛湍,寒來暑往,春去秋來,四時之景,各有不同。

那本應該是一個平凡至極的初春。

突如其來的“盈妖之變”,打亂了瀛洲的草木枯榮。滄海閣閣主答應了昭國皇帝景容的請求,以自己的性命生祭滄海閣,將各地妖邪盡數封印於此。並許下諾言,妖禍不滅,滄海閣弟子永鎮瀛洲。

太陽還是朝升夕落,瀛洲的時間永遠停留在了封印大陣之前的那一天,再也沒了季節輪轉。

滄海閣閣主身死形消,魂魄鎮守封印,天地之間再覓不得一絲氣息。而商玄臺作為門派大師兄,順理成章的繼承了閣主之位,成了滄海閣新一任的閣主。

說來也怪,封印落成之後,滄海閣上下所有弟子對前閣主的印象逐漸被淡化消失,最後竟連商玄臺都叫不出閣主的姓名了。眾人才驚覺,那場妖禍彷彿只是一個惡夢,沒人知道那場災難的原委,沒人記得起封印當天的經過。哪怕是親身經歷了,記憶卻被永久的封存了,變成了一個永遠探究不得的謎團。

他們忘記了自己為什麼來的滄海閣,記憶的最初是拜入滄海閣後的某一天,而記憶的終點停在了滄海閣被封印的前一天。

不明來路,不知歸處。

從瀛洲城中的居民,到滄海閣上下弟子,一共五萬三千餘人,只知道自己被困在了這名為瀛洲的一方大地之上,自此與世隔絕。

南芥就這麼坐著,直到天光乍亮......他起身拍掉粘在身上的塵土,一轉頭看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商玄臺。

“大師兄。”南芥一驚,道:“你什麼時候來的,可嚇死我了。”

“剛剛。找不到你,想著你應該在這兒看日出。看出什麼不一樣了嗎?”商玄臺隨口問道。

“很遺憾,沒有。”南芥苦笑一聲。

也是,不知道被封印了多少年了,還會有什麼不一樣。

瀛洲中的弟子和百姓早就習慣了這種日子,不管幹了什麼,再一睜眼,所有的事情便都重新來過。

除了這樣日複一日的記憶會詛咒般一直儲存,剩下不管做了什麼,哪怕放火燒山,第二天太陽一出,連個火星蹦過的痕跡都不會留下。

封印最初落成沒過多久,便有人受不了這種沒有盡頭的日子,爬上瀛洲最高的山頭,然後一躍而下。

第二天就見昨日跳崖的人苦喪著臉坐在崖底,身上連個淤青都沒有,還是商玄臺親自把人撈了上來。

滄海閣多奇人異士,起初還有不少人絞盡腦汁想破封印,不過都以失敗告終,無濟於事,久而久之眾人便在這種日複一日的光陰裡麻木了。

商玄臺沒有想過這些,可隨著時間的一點點推移,當所有人都逐漸消停的時候,商閣主開始坐不住了,壓抑在最深處的想法,不斷地敲擊著他在內心築起的高牆。

他覺得自己缺了什麼,他想要弄明白這些事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

前閣主到底做了什麼?封印瀛洲那一日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還要封印住所有人的記憶?

“盈妖之變”,到底是怎麼回事?

商玄臺暗中較勁,他不說,自以為誰也不知道。可是時間一長,無所事事的眾人還是把他的小心思洞察的明明白白。

哦,不完全是,陸驚鴻某日突然神神秘秘的拉著南芥問:“二師兄,閣主師兄最近一直怪怪的......”

南芥福至心靈,想著這位小傻瓜終於開竅了。

就聽陸驚鴻繼續說:“閣主師兄不會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吧,可是......不應該啊!”

開了個屁竅。

......

南芥一直等到天黑,街上喧囂聲逐漸安靜,還是不見商玄臺兩人出現。

“這位客官。”打掃的小二抹了一把桌子,把抹布搭在臂彎裡,脖子一縮,說:“小店要打烊了。”

“麻煩了,容我再等一會兒。”南芥摸了個陸驚鴻的銀鐲子放在店小二手裡。

小二接了鐲子,在手上觀察一番,臉上登時開了花一樣的,連聲說:“哎呦!不礙事不礙事,您只管坐著。”旋即眼珠子咕嚕一轉,頗為熱切的找南芥聊了起來:“我看您在這坐了大半日了,是等人?”

南芥沒事幹,索性同他聊了起來。

“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