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 齊子轍出現在齊家門口的馬車內,沈晞蘊上馬車時還嚇了一跳。齊子轍揉著眉間的疲倦之色, 昨夜整整一夜,卻因著侍衛審問那人, 沒睡上多久。剛從地牢裡頭出來,皇帝的口諭就下來了。縱然是再精神抖擻之人, 連日操勞, 也難掩倦意。

短短一日左右, 京郊附近災民控制住了,可外地的災民卻不斷湧現。此時需得快刀斬亂麻, 只是他如今還騰不出手來應對。

加之地牢裡頭的那人,估計是抱著必死的心,竟然咬碎了舌根都不言語。手中侍衛需要巡查的時日增多, 只怕這個時候,就是幕後之人毀滅證據的關鍵期。明知道被擺了一道,卻無其他奏效的應對。

馬車門簾被撩開時,沈晞蘊那皎潔的臉盤印入眼中,身著玫色長裙, 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鮮豔欲滴,眉眼中卻少了平日裡頭的靈動, 抿嘴一笑中透露出了一絲苦澀, 尋常梳妝的發髻因著進宮多了幾分繁雜,上頭簪上了低調的金簪,不敢奪人半分矚目。

齊子轍放下心中的事, 伸手要牽沈晞蘊,沈晞蘊卻假意沒有看到,忽視了,只餘他落空的手掌心,輕輕蜷握,緩慢收起。

想必是昨夜未曾喚人回去報平安,她擔憂過甚,以至於睡不好覺,這才有了些許的脾氣。

如此想來,齊子轍面上多了一絲看得清楚的愧疚之色。可落在沈晞蘊眼中,卻以為他是因著瞞著他和戚妃的關系而露出的表情,內心自是又多了幾分憤慨。

齊子轍唇角微動,“昨夜沒有睡好?”

“嗯。”沈晞蘊不願意多說話,生怕洩露了情緒,裝作很累的模樣,側頭靠在馬車板上。齊子轍見她如此,伸手將她摟在懷裡,令她更為舒服一些。

沈晞蘊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咬著舌尖,內心恨不得將藏在肚子裡的話一股腦都說出來,可卻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

她閉眼假意入眠。

夜空微沉,到了宮門口,街道已然漆黑一片。好在守衛宮城的侍衛和宮城裡頭的太監宮女們,一個個點上了一盞盞燈籠。涼風微微吹著,下馬車時,沈晞蘊感受到了一絲的涼意,她急著出門,大意了,忘記帶件披風。

齊子轍見她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肩膀,本來前進的腳步卻停住了,“等下。”他轉身往還未曾行駛到車房的馬車上,過了一會,從裡頭拿出了自己一直放在桌子下面的披風,披在了沈晞蘊的身上。

宮門口又來來去去行駛進了幾輛馬車,沈晞蘊格外引人注目,除了她坐著輪椅,還有身邊站著的齊子轍,當然,更為令其他夫人們嫉妒的,是齊子轍親自替她披上的披風。

皇宮中禁衛森嚴,雕樑畫棟,壁畫唯美,彩繪精雕,重巖疊嶂,令人目不暇接。順著抄手遊廊往裡頭走,因著晚上的宴會,張燈結彩,沈晞蘊第一次見這樣熱鬧得景象,略有些瞠目結舌。

進了內殿,早已經鋪設好了宴席。沈晞蘊輪椅接觸地面的低沉聲音,令在場閑聊的皇親國戚與官員、女眷們側目。

入宮之事格外鄭重,沈晞蘊原以為自個的打扮很是華麗,未曾想,還有一些女眷梳著高高的發髻,上頭簪滿了明珠與金簪,身著的服侍也是專門人織就而成。

女眷們竊竊私語,皇帝正半躺在上頭,瞅見了沈晞蘊,也不說話,不動彈,上頭坐著的戚妃媚眼如絲,輕輕地用手指拿起櫻桃,放入皇帝的嘴巴中,笑吟吟地看著下面的人,倒是生了公主的皇妃和貴人都靠邊了。

沈晞蘊知曉,此時只怕這位坐在上頭耀虎揚威的寵妃已然有了身孕,而那些個心懷萬般心思等著皇帝喜新厭舊的後宮妃嬪恐怕要失望了。

有些人的命,天生就比其他人好多了。

見過禮,齊子轍與沈晞蘊端坐在席面前。到了好時辰,肖公公上前提醒,皇帝這才坐起了身子,端起酒杯,不過三言兩語,應付一番,早晨已經到祖廟裡頭祭祀過了,如今也不過是藉著名頭,飲酒作樂。

樂曲畢,眾人舉杯飲盡,早有人不勝酒力,去外頭更衣了。沈晞蘊滿目滿耳都是一些朝中大事,不過是最近賑災一事。一些人都圍著齊子轍說著。

而對面的錢太師,從齊子轍坐下後,第一輪飲酒時兩人舉杯相對後,就再未曾往齊子轍這看一眼,甚至於朝中大臣都自覺地分成了三派,一派巋然不動,保持中立,任爾東西南北風;一派是親附於錢太師的,早已經圍著錢太師說著話,捧著臭腳,其中就有不太自在的沈宴混在其中,以及沈家的姻親秦大人。

畢竟秦大人家的小女與錢太師才是真正的姻親,據說過幾日就要抬進去了。錢太師也與秦大人頗有話說。

沈宴自從齊子轍進來後,就覺得周遭的眼光讓他渾身不自在。全京城皆知沈宴的瘸腿女兒攀附上了齊子轍,本想看著沈宴等會擺個岳父的譜,錢太師一派人都鼓著勁兒要看齊子轍卑躬屈膝,不料齊子轍進來後,卻連一眼都未曾投過去。

錢太師心中自是有些小九九,失去了,也不甚在意,對於他這種位高權重之人來說,這點風雨,不算什麼。

可沈宴就不行了,隱隱約約可以察覺出眾人對他的蔑視和排擠。

至於孫氏,肚子裡憋著一股子笑,本看著沈晞蘊進來時的風光無限,早已經恨得咬牙切齒,如今看到沈宴憋屈,她還是高興的。沈宴就是個以自個為主的人,只怕沈宴這股子氣,不敢往她頭上撒,不敢往錢太師頭上撒,也不敢往齊子轍頭上撒,全都要憋到沈晞蘊身上了。

孫氏今日來宴會,也是為了給自個的兩個兒子尋個好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