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一旬日已過,端陽節到,天氣炎熱,沈晞蘊每日都要沐浴三次,身著輕薄紗衣,額頭還有微微汗珠,手執娟紗色彩鮮豔符文圖樣團扇,輕輕扇動著。

屋子正中央放著冰塊,冒著咕嚕嚕的寒氣,窗敷上的明亮紙全都換成了細紗和竹簾子。花雨紮著高高的頭髻捧著溫水進來,天色剛亮不久,地上的寒氣卻早已散去。

沈晞蘊體質虛熱,原比一般人怕熱些,夏日裡過得最為苦痛。偏偏到了端陽還得出一趟門。

花雨和張嬤嬤齊力替她換上一身豔麗五彩雲霞月華薄紗裙,細腰上繫著絳紅紗小符袋,裡頭放著從天水道觀求來的篆符與硃砂包。

出了門子,沈府門口停了三輛馬車。孫氏在五日前得知自家嫂子過來一趟竟然還帶了帖子給沈晞蘊,恨得差點把後槽牙給咬斷。

經過三日奔波,回安國公府求了國公夫人,豁出去了老臉和銀錢,終於弄來了帖子,領著沈晞萍和沈晞芬一起赴宴。沈晞蓮則因著以後要當妾,沈宴禁止她出門,嫌棄她丟沈家人的臉面。

三姐妹見過,沈晞蘊涼涼地將目光掃過沈晞萍,落在了面色淡然的沈晞芬身上,上輩子沈晞芬抗婚逃家,奔赴邊關,在錢太師未倒臺前,曾匆匆見過一面,聽得錢家人說過,她嫁的那人是邊關的守將。

孫氏並不是真心想要帶著兩個庶女出門,只是不想看沈晞蘊一人獨獨落到了貴人的眼中。

馬車搖搖晃晃,將一串噠噠的聲音拋在了後頭。

端陽宴臨水而建,在城郊皇家別院,別院後頭靠著玉龍山,裡頭的玉龍泉是皇宮裡頭的禦用水,這一帶風景甚好,山明水秀,乃是皇室貴族避暑的聖地。

滿朝人都以在夏日裡能到此處避暑為榮。

下了馬車,遞上拜帖,前頭站著的宮女檢查過後,喚了兩個小宮女過來領路。孫氏和沈晞萍、沈晞芬被領到了前院的桌椅靠內側邊上。

而沈晞蘊則被推著進了內院之中。在孫氏和一眾人嫉妒的目光,沈晞蘊挺直著身子,心裡暗含著疑狐。

若不是怕被人嘲笑,她都快按捺不住拉住小宮女到邊上好好詢問一番,別是看錯了,她進去後被人羞辱一頓,再弄出來。

這樣的事,以前不是沒有經歷過。

進入了後院,偌大的廳堂之中,花團錦簇、眼花繚亂的色彩來回走動著,時不時傳來幾聲嬌俏的笑聲。今日的色調頗為鮮豔,因著端陽又稱之為惡五,到了這一日,家家戶戶男女老少都身著鮮豔衣物以祈求遠離疾病。這日出門的女眷們要麼頭上戴著符咒發簪,要麼腰上繫著五福包,還有些是拿著艾草辟邪。這些配飾都是端陽節才有,因而更為讓人眼花繚亂。

聽到輪椅滑過的聲響,她們都停了下來,不約而同讓開了一條路,只見正中央站著兩位與沈晞蘊年歲相差不大的姑娘,一位臉型圓潤,眼眸中暗含冷意,法令線深刻,薄唇下拉;另一位則顯得年歲小些,未語先笑,朱唇微啟,眸光微動,發髻上還簪著符制銀釵。

周遭鴉雀無聲,一片靜謐。

沈晞蘊正猶豫著如何喚邊上的兩人,卻見從二人後頭又手拉著手走了兩人出來,被牽著手的是孫尚香,而另一人身著明黃紗裙,婦人發髻,頭上插著艾草與發簪相□□綴。

婦人先聲奪人,“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兩位公主可是特特接我來著?”婦人美眸如蘭,落在了沈晞蘊的面容上,下顎微微一緊,露出了笑意,道:“真是個小美人,看著親切得很,想是第一次參加端陽宴,略微拘束些。”婦人上前接過花雨推人的活計,站在沈晞蘊身後,柔聲介紹道:“既然來了,就是我們自己人了。這個看著特別兇的是弋陽公主,這個看著好欺負的是千金公主。”

沈晞蘊給兩位公主請安後轉頭對著婦人微微一笑表示謝意,婦人看著孫尚香微微懇求的目光只能好人做到底,又介紹了堂內的貴女們,在婦人特意熱場下,一時間又恢複了熱鬧。

婦人推著她到清涼處待著,因著第一次見面,倒不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之下問她的家世,孫尚香正在前頭替沈晞蘊拿吃食過來。

婦人笑吟吟地道:“妹妹,恕我冒昧,倒不知你是如何與尚香認識的?”

“她是我表姐。”沈晞蘊想著孫氏的關系,老實回答。

婦人一聽,卻拉下了臉面,看向沈晞蘊的眸光中閃動著幾分厭惡之意,婦人差點把自個給扇死,她生平最為厭惡就是與孫家人有關的人。若不是孫尚香當年無意中救了她,她也不會跟孫尚香有任何往來。

孫尚香過來時見兩人神情凝重,以為沈晞蘊得罪了人不自知,賠笑地對婦人道:“姐姐饒了她吧,她從小就很少出門,若是說了什麼不恰當的話,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消消氣,行麼?”

婦人不語,站起身往外走。

孫尚香轉身問沈晞蘊:“晞蘊,你剛才說啥話了?”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了婦人的耳內,婦人頓足不前。

沈晞蘊搖頭表示不知,貴人都是性情怪異之人,比如上輩子的齊子轍。

孫尚香細問了一遍,沈晞蘊只能將她剛才的回話說了一遍,孫尚香一聽,暗嘆不好,“你呀,平日裡不是躲著我姑姑老遠,巴不得不跟她扯上任何關系,今日倒是乖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