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將至, 天色晦暗不明,層層雲團相互疊加, 墜墜而下,似欲壓城。張嬤嬤擺飯動作越發輕快, 花雨將屋簷下掛著的紙燈籠換成了油皮燈籠,外頭晾著的衣物被單也由丫鬟們來回奔跑著收起。

往日裡突然變天, 沈晞蘊雙腿腳踝處總疼痛不安, 今日卻無從感覺, 若不是抬頭望天,怕是不知的。

不過吃一口飯, 雷聲幹脆地落了下來,閃電在天邊劃過,將天分成了幾瓣, 慢慢蔓延到了天盡頭的山腳下,天地之間,只聽得轟轟的響聲,震耳欲聾。

幾道雷下來,驚得沈晞蘊手微微一顫, 輕輕拍著胸脯幾下,才緩慢地放下碗筷, 望向外頭。

屋簷下的雨滴慢慢連成一線, 好似水簾,外頭一片濕氣,張嬤嬤和領著花雨點了燈, 照亮了屋內,一片昏黃。

這樣狂風驟雨,實屬罕見。沈晞蘊側目看向邊上的花雨,低聲道:“花雨,你穿上蓑衣和木屐,到前頭問問門房,老爺回來沒有?若是沒有,讓人趕緊去找管家,問問是否帶了雨具。”

他腰不好,可別在雨天裡頭勉強行走,今日他應該是騎馬出門的。雨天路滑,只怕馬蹄都要打滑了。

花雨哎了一聲往側間去,穿上了蓑衣和木屐,正要離去,沈晞蘊又喊住她:“若是老爺還在衙門,讓他在衙門找尋地兒過夜就是了,這天氣來來回回,不值當。”花雨抿嘴笑著走了。

張嬤嬤一臉欣慰地瞅著沈晞蘊,將沈晞蘊瞅得略微有點羞赧,不由得結巴地問:“嬤嬤這是怎麼了?”

“嬤嬤心裡高興。”

“啊?”這雨天看著可愁人了,就怕下雨太多,莊園裡頭的稻穀還未收成,只怕損失不小。

張嬤嬤見她似乎懵懵懂懂,並沒有太開竅,只能掏心掏肺地說:“我的好姑娘,您這是關心姑爺了。這為人妻,就是要溫順體貼,化成那繞指柔,才能纏繞成百煉鋼。女人啊,要柔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是過日子的道理。若是多計較,天天記在心頭沒完沒了,日子就難過了。人吶,難得糊塗。”

“男人,都是喜歡溫柔小意的,姑娘您柔一點,姑爺保管就在您手心裡,好似如來佛手掌心裡頭的孫悟空,怎麼都翻不出那手掌心。”

沈晞蘊淺笑吟吟,嘟囔著說:“知道啦,嬤嬤,您還沒吃飯呢。”

張嬤嬤愛憐地笑看了一眼,喚了小丫頭進來服侍著,才下去吃飯。

沈晞蘊靠在羅漢矮榻上,羅襪輕脫,赤□□疊於上,側身托腮,蓋著輕毛毯,手拿一本昨日齊子轍帶進來看的書,雖枯燥無味,但她也想知道,上輩子心狠手辣卻將政事處理得僅僅有條的齊子轍平日裡看的到底是些什麼書。

不過看了一頁,就哈欠連連,她硬撐著等花雨過來回話。

上眼皮與下眼皮輪流打架,她快要制止不住時,聽得木屐咯吱咯吱敲打著地面發出的聲響,她微微抬頭,視線與踏入屋內的齊子轍對上。

齊子轍身著蓑衣,蓑衣上的雨珠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帽笠上的身子綁在下巴下頭,雙腳夾著木屐上的繩索。

印入眼簾的沈晞蘊斜躺著,優美的曲線被襯託了出來,眨巴著水盈盈的眼睛裡頭帶著睡意,似乎有點迷茫。

齊子轍脫下蓑衣遞給丫鬟,拍了拍身上的濕意,從衣櫃中拿出幹淨清爽的直裾,踏步進入水室更衣,不過一會,出來後,他坐到沈晞蘊躺著的羅漢榻邊,伸手撿起放在一邊的書籍。沈晞蘊見她偷看他的書的事被發現了,瞥過眼睛,不敢看他。

齊子轍脫靴而上,順手將沈晞蘊撈到了懷裡,她的頭靠在他的大腿上,伸手揉了下她的臉頰,指尖下帶著微薄的繭,卻有一絲說不出的味兒。

沈晞蘊驟然被佔便宜,略帶驚訝,身子微微僵硬,卻沒有反抗。

齊子轍見她如此柔順,又覺自己太過於孟浪,便說:“你下巴有紅印,先在我這靠下,若是不舒服,我讓嬤嬤給你拿靠枕過來。”

“哦,沒事。”沈晞蘊呆呆地回答,齊子轍勾起一抹笑。

這樣溫柔的齊子轍和上輩子印象中的他差距太遠了,讓沈晞蘊如夢似幻。

張嬤嬤是個有眼色的,招手讓丫鬟都下去,兩人單獨相處,沈晞蘊枕著他的腿,齊子轍則一手拿著書籍,一手虛虛地環抱著,生怕一不留神她睡著翻下去,一舉一動,盡顯呵護之意。

兩人這樣靜謐了半盞茶的功夫,沈晞蘊瞅著書的封面,想起他剛回來,也忘記問他吃過飯沒有,便問了一回,齊子轍翻過頁,“吃過了,你讓人喚我時,我已然在回來的路上了。”

“哦。”是她考慮不周了。

齊子轍眼睛雖看著書,心思卻分了一半在沈晞蘊身上,他察覺出她情緒有些許低落,將書扣在矮榻上,解釋道:“我怕下雨了你擔心,這才回來。”

“嗯嗯。”沈晞蘊頷首點頭,齊子轍伸手揉了下她得頭發,又繼續拿書看了起來。

足足看過了這一章節,他才又打破了平靜,“這雨下得大,又有些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