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子轍抱著胖娃娃回了他自個的院落中, 蓋上絲織五福小棉被,如今的棉被小膝蓋以下都蓋不住了, 被單喜慶的紅未有活潑,反而沉甸甸的抑鬱之氣息。

上頭的針腳不太細膩, 卻一針一線都是胖娃娃的祖母縫制的,飽含了對胖娃娃的祝福。奶嬤嬤跟著邊上垂眸不語, 不敢多言。

齊子轍將其蜷縮著的小拳頭放入被下, 輕聲對奶嬤嬤吩咐:“好好看著小少爺, 若是哭鬧,再來找我。”

奶嬤嬤應了, 在一旁守著。

快步走進屋內,對上了沈晞蘊驚恐慌亂帶有不安的眼眸子,齊子轍放緩了情緒和腳步。兩人默默對視一陣後, 齊子轍坐在了矮榻上。

片刻後,沈晞蘊才怯生生地開口問:“夫君,胖娃娃還好麼?”

齊子轍沉吟一會,將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睡著了, 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哦。”沈晞蘊讓張嬤嬤退下,張嬤嬤眼裡焦急, 卻只能聽從, 心裡就怕兩人鬧騰起來,若是老爺不原諒夫人,覺得夫人心性氣量狹小, 將夫人休了可怎麼辦?夫人才剛進門,小夫妻兩口也沒什麼感情,夫人也沒有伺候過老爺的生父母,這,都是什麼事啊,她在走廊下轉悠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

屋內只有他們二人。

沈晞蘊覺得氣氛尷尬,便執起水壺,替齊子轍倒了一杯涼水。

齊子轍心中思賦許久,才道:“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定然不許告知他人,你我二人已經是夫妻,夫妻本為一體,一榮則榮,一損則損。”

“特別是沈家,斷斷不能言,若你不能做到,那我也不多說。”

沈晞蘊心中詫異,卻不明白齊子轍到底想要說些什麼,只從話語中聽出了些許的正經與嚴肅,只能肅然起神情,頷首道:“自是如此。”

見她如此,齊子轍遂瞅著她的雙眸,緩緩才道:“他的乳名叫胖胖,是......算是我侄子。若他祖父家未曾墮落,在當今朝野上下,家世顯赫,只怕除了皇室貴胄子弟,無人能及。縱觀皇室家族脈絡傳承,其祖父家族更是擁有深厚淵源,根基深遠,也因而使得皇帝忌憚。”

“他的祖父祖母與親生爹孃,都是被冤死的。”齊子轍言語淡淡,竟帶不出任何情緒。

“一夕之間覆滅,全家上下幾百口人,男子處死流放,女子沒入掖庭。胖胖出生在覆滅前的那一晚。他的母親在他被交到可靠忠僕手中時,懸梁自盡而死。”

“我收養他,只因我與胖胖的父母......親如手足。”齊子轍話語落後,似一絲勁兒已經被抽光,外頭的豔陽天,卻照不亮人心的黑暗。

沈晞蘊懂得那樣天翻地覆的日子。本還高高在上,出門時他人捧場,各種諂媚之態,習空見慣,人人都想把世間最好的話說出來,只為了換取你的一縷垂顧。那時的你,高高在上,好似達天。

可天道突變,一切都變了,原本的花團錦簇,成了殘垣斷壁,原本的美夢良辰,成了噩夢連連。

一夕間,耳邊的歡聲笑語換成了地獄般的哭嚎哀叫,高樓大廈頃刻間坍塌,朱門內的血足足有三尺厚,都是親人的血。

沈晞蘊當年在錢太師府,抄家就是一列官兵闖進門,領軍人拿著聖旨,宣讀府內的主子名單,侍衛們全都進去將他們制住,原本在外頭橫向霸道的,都嚇得尿失禁。

至於那些拼命抵抗,甚至逃跑的下人和主子們,被抓到都是一刀砍死。

那些一箱箱出去的家財,最後不是給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分了抄家人一部分的銀錢。

女子被投入獄中,若是長得醜點還好,美貌的免不了被獄卒動手動腳,當處斬旨意下來後,又能剩下幾個茍活的女子?與其被當成隨意處置的玩物,不如清清白白地去了。

當年錢家的案子,進去的可不止錢家,沈晞蘊腿瘸了,身子骨弱,只有皮包骨頭,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眼神還有些許的瘋狂,獄卒自是不敢沾惹,可其他受到錢家牽連的人家的姑娘,沈晞蘊不是沒見過她們的哭嚎求饒,她連自己都保不住,如何保住他人?

只是默默閉眼,充耳不聞。

沈晞蘊甚至有點慶幸,胖胖還小,不需要經歷那些,他的心沒有被仇恨所包裹。

“是我的不對,不應該如此說胖胖。”沈晞蘊稍微往前挪動了一番,她眼神黯然,好似想起了不快之事。

齊子轍伸手,停在了她頭上,後輕輕落在她的頭頂,安慰道:“你也是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