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晌午,晚春時節,前幾日倒春寒過了,轉眼間天氣越發往悶熱去,烏雲飄在空中,天光暗了幾度,小巧圓潤石子鋪成的地面捲起了小漩渦,楓樹葉嘩嘩作響,送來了一陣清風,捲走了一絲悶熱之意。

孫嬤嬤讓兩粗使婆子夾著沈晞蓮往正房院子裡頭去,沈晞蘊是被孫嬤嬤皮笑肉不笑地請過來的。

沈晞蓮本就不是省油的燈,被架著,雙腿懸浮著,還能轉過頭罵著沈晞蘊,“你這個賤貨!不要臉!瘸子!!勾引漢子!!跟人私奔!!”一句比一句清晰,一句比一句聲音高亢。

孫嬤嬤在前頭帶路,突然駐足,翹起一條腿,脫了襪子,二話不說,塞進了她的嘴裡,一陣酸臭味差點把沈晞蓮也燻暈過去,雙眼都翻著眼白,一點罵人的氣力都沒了。

倒不是孫嬤嬤想為沈晞蘊出氣,而是考慮到了沈家那一溜的庶女,個個以後都是要嫁人幫襯兩位少爺的,若是嫁不出去,嫁不好,砸手裡了,孫氏脾氣不好,沈家不好過,她們更別快活了。

人吶,最重要還是認清本分。

沒得那些個本領,還真能飄著亂踩人。也不想想別人縮著可不見真就是爛泥。

孫氏早接了訊息,端坐在上頭,板著臉,活像討債鬼。孫嬤嬤領著人請了安,立馬將襪子從沈晞蓮嘴裡掏了出來。

沈晞蓮口一張,被自個嘴巴裡頭的味兒燻得,直接側過頭,吐了起來,吐在了地上,全是白沫泛著泡。

孫氏側過頭,讓孫嬤嬤拎著人下去洗漱一番後,才又拎著過來,沈晞蓮一把跪地上了,響亮得很,張嘴就告狀,很是直白,不過翻來覆去就是孫嬤嬤欺負她了,沈晞蘊不是好人,自個罵人的事不提。

就是提了那也都是別人不好。

“母親,都是沈晞蘊不好,若不是她鬧出的么蛾子,我怎麼會去罵她?我這是幫母親出氣。”沈晞蓮早就聽了自個姨娘的教導,別人不要去得罪,若是沈府能直白得罪的,那就是二姑娘了,特別是在孫氏面前,踩死她了,孫氏看她都能笑。

可惜,最近的風水對沈晞蓮來說不太好,孫氏直接變了臉色,張口就訓斥:“沈家自承庭訓,忠義孝悌不離心。沒成想,倒是教出你這個不知孝悌的東西來!張嘴就胡說,還仗著年歲小,欺壓長姐!不罰你,無法震懾後院的不良之風!”

“孫嬤嬤,將三姑娘押到後頭的祠堂跪一晚上,米水戒了,讓她好好跟沈家的列祖列宗懺悔!”

孫嬤嬤應了是,使眼色讓粗使婆子拉了沈晞蓮下去,沈晞蓮被這麼一頓突如其來的斥責給嚇暈頭了,等醒過來要喊時,見粗使婆子也想往她嘴邊塞東西,趕緊咬緊了牙關口。

孫氏微微露出笑容,似乎在安撫沈晞蘊,“你妹妹年紀小,這才說了胡話,你不用放在心上。”得了這樣一句話,沈晞蘊自是笑著回了一句不敢。

兩人也未曾多說什麼,孫氏心底是看厭惡了她,而沈晞蘊則心生警惕。

張嬤嬤謝過了孫嬤嬤親自送了沈晞蘊回來,感嘆地道:“還是姑娘有眼光,這日子,好過許多了。”

沈晞蘊心中卻想齊子轍了,想在那雖然小又有點簡陋的院子的日子了,那些時日,她過得也挺舒心的。

他對自己的包容和縱容,讓她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任性,甚至於自視甚高地用那些今日想起來頗為好笑的稚嫩之語威脅他,許是她內心深刻隱隱約約就明瞭,她不過是仗著他的縱容,不過是仗著他給的膽子,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步步緊逼,不依不饒。

算了,他就是個有點祖宗小産業的舉子,大不了以後過門,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沈晞蘊口是心非地想著,嘴角噙著柔和的笑。

對了,給他寫個信,她跟他住的這段日子算是看明白了,那個人啊,你若是不主動,只怕十天半個月他都不見給你個回信。

沈晞蘊喊著張嬤嬤備了紙筆,讓花雨磨墨,就著小幾子,在上頭寫起了信來,裡頭說的不過是小女兒的拌嘴之事,要麼就是這一日所見。

平日裡恨不得作文章寫得越少越好,如今倒是有點收不住了,滿滿的三頁紙,她還是有點意猶未盡之意,若不是看著等會採買的人就要出去,好讓花雨跟著出去送信,只怕寫得更多。

用蠟油封了口,這才送到了花雨手上。

不過小半個時辰,花雨就回來了,信送到了丹霞手上,丹霞會讓小廝拿給齊子轍看。

吃過午飯,她不過是拿著繡花針裝樣子繡繡花,把玩幾朵今日早晨放在花瓶裡頭的花朵,又聽了幾回沈宴、孫氏和姨娘的小八卦。

晚飯一過,也沒再點燈耗蠟,直接就睡了。

這樣混著日子過了三日,可齊子轍那一點訊息都沒有。

沈晞蘊等不及,又接連兩日,去信了兩封。

卻道此時的齊子轍正在河間府衙內堂中,邊上一面白無須,身形略微瘦弱的人,手中捧著劍,站在他身後,瞄著桌案上的公文。

而跪在下面的,正是河間巡撫。

河間巡撫在十年前,原在蘭陵齊家老家所屬的縣衙裡頭當縣令,此人姓鐘,並未參加過科舉,全靠的那一家子的財富,捐了官,扒拉上了京裡頭的高官,這才給了弄到了蘭陵這個好地兒當芝麻小官。

在那足足待了十年之久,未曾有過升遷,倒是讓他發了愁。